第 65 章

七夕那晚过后, 裴时礼就登堂入室了,两人住在沈思柠的小公寓里,开启了同居生活。

他们俩的工作依旧繁忙, 白天都要上班,张嫂晚上会做好饭, 裴时礼偶尔也会亲自下厨,在他做饭的那天,沈思柠会变着花样点许多想吃的菜,坐在大理石台上,晃着小腿看他做饭。

他做饭慢条斯理的,洗菜切菜炒菜,动作不紧不慢, 反倒有五星级大厨的闲适悠然, 沈思柠手指卷着发丝, 心想他确实很居家, 就算没有裴家话事人的身份,做丈夫也是蛮不错的。

生活中的琐事他都依她, 可他骨子里仍是强势, 白天她故意折腾他, 晚上他会报复回来,变着法子让她哭着求饶。

这般如热恋期的情侣一样的生活一直持续着, 没过多久就到了裴时礼的生日。

过完生日, 他就三十岁了。

沈思柠坐在书房,看着桌面上的银色腕表, 这是她去年给他买的生日礼物, 是她精挑细选的, 他戴上去一定很斯文败类。

但是后来发生的事, 让她对他渐渐失望,他们争吵冷战,纠缠了许久,那段时间她想,她这辈子都不要再爱他了。

他们之间有了许多的纠葛,是不能用简单的爱恨形容的,她爱过他恨过他,纠结过矛盾过,最后选择屈服于现实的温暖,扎在她心头的软刺被他一根根拔了出来,要说完全无痕也不现实,只是被新的甜蜜覆盖,痕迹越来越淡。

安静的书房里,沈思柠问自己,她现在还爱他吗?

应该还是爱的。

在他“放过”她的那段时间,她努力去把他忘掉,努力去开启新的生活,可就是对谁都没兴趣,连第二次见面的意愿都提不起来。

漫长的岁月里,她习惯性地爱他,心脏会条件反射为他心动,那段时间,她逼迫自己把过往的爱恨沉在心底,逼迫自己为她的心筑起防御墙。

他先是强势地要求她为他开一个小小的门,然后用温柔体贴的攻势把她的城墙卸下。

裴时礼生日那天去了南城出差,要和一个很重要的官员谈事,答应她晚饭前回来,沈思柠便一个人在家,慢悠悠地做蛋糕。

做饭什么的她不在行,但烘焙她是练过的,在张嫂的帮助下,沈思柠做了个六寸的小蛋糕,冷藏在冰箱里,准备等他回来给他一个惊喜。

如她所料,裴时礼在看到小蛋糕时,眼底铺满了温柔和暖意,浅笑着看她,“你做的?”

蛋糕很小却很精致漂亮,通体是奶白色,表层是粉白色的玫瑰花瓣,没有更复杂的设计了,只在上面写了“生日快乐”。

“对啊,”沈思柠托腮,“好看吧?”

裴时礼低低地笑出声,夸她:“好看,柠柠很棒。”

沈思柠:“……”

莫名其妙。

吃饭时,沈思柠只要抬头就能发现裴时礼看她,眼睛盯着她,眼神专注,直勾勾的那种,搞得沈思柠有些不自然。

吃完饭,沈思柠忍不住问:“怎么了?”

怎么一整顿饭都是那种很深情的眼神看着她。

裴时礼眼眸一动,“没事。”

沈思柠盯着他看了几秒,没有追问:“那吹蜡烛许愿吧。”

说着,她将蜡烛点燃,然后起身去把餐厅的灯都关上,看向对面的裴时礼,眼睛弯弯的:“许愿吧。”

说起来,活到三十岁,这是第三次过生日,前两次过生日也是她给他过的。

生日对他来说,只是出生的日子,并没什么特殊,所以在沈思柠千里迢迢飞到澳洲给他过生日时,他的第一反应是茫然——

原来这是个很重要的节日。

值得她跑这么远,给他惊喜。

她教他生日的流程,要有蛋糕和礼物,当然,她最喜欢的环节是吹蜡烛许愿,她专注地看着他,要他虔诚地许愿。

他学着她给他演示的那样,闭上眼,对着蜡烛在心中许下自己的心愿——

裴时礼从不许愿,他不信鬼神,想要什么他会自己争抢。

可她很重视生日愿望,他听她的闭上眼,心想,如果非要许愿的话,那他希望,以后的每个生日,她都能陪着他一起过。

第二年过生日,他前一天晚上,莫名有些期待这个日子,他没有问她会不会来,照常上班下班,回到家,门一开,果然看到她站在门后冲他笑。

第三年,他们闹了矛盾,她为了避开这个日子,提前去了外地出差,回来后对他的生日只字不提。

她不陪他过生日了。

当初许的愿,失效了。

餐厅光线昏暗,只有蜡烛的火光照着,倒映在她眸底,温柔又动人,她托着腮看他,等着他许愿。

就像前两年给他过生日一样。

裴时礼不合时宜地想到今天上午,他在南城和一个官员谈事,约的是茶馆,这家茶馆旁是一家蛋糕店,下车的时候,他看到了岑蔓的身影。

隔着橱窗,他看到她在糕点师的指导下,认真地做蛋糕。

他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等到江哲远提醒才回神,在谈合作的时候,女人笑着抹奶油的画面不停地出现,等谈完后,鬼使神差的,他抬腿走进那家蛋糕店。

他问糕点师:“刚才那个女人是来做什么的?”

女糕点师呆呆地看了他几秒,脸颊微红,然后说:“那位女士的儿子今天过生日,她来做蛋糕的。”

说着,她把刚写好的贺卡给他看,“她说去接儿子下课,等会再来拿蛋糕。”

裴时礼低眸,看向贺卡上的字迹:祝黄逸轩小朋友十五岁生日快乐,天天开心。

这个字迹他见过很多次,从前只在商业文件上签字,如今居然写在了廉价的祝福贺卡上。

同一天生日么。

这么巧。

她会在某个瞬间想起,今天也是他的生日吗?

应该不会,她大概率不记得这件不重要的事。

裴时礼嘲弄地勾了勾唇,不知道是在谁嘲笑谁。

见他似是在出神,沈思柠出声提醒他:“快许愿啊,不然蜡烛要灭了。”

裴时礼看着昏暗光线下,她的眼睛仍是明亮动人,他浅浅地勾了勾唇,在她的注视下,双手合十,闭上眼睛,神情虔诚地许愿。

——最简单朴素的愿望:祝我的宝贝柠柠,天天开心。

轻轻一吹,蜡烛熄灭。

裴时礼睁开眼,入目就是女人温柔恬静的笑脸。

她冲他璀璨一笑:“生日快乐。”

自从沈思柠把手表送给他以后,他的手上就只戴她送的这只,和很久之前她刷他的卡给他买的这只。

她问:“你就两只表轮着戴,你不腻吗?”

他回她:“你可以多给我买,这样我就可以换着戴。”

他早就把卡塞给她,但沈思柠一直没用,毕竟他们目前只是简简单单的同居关系。

不过给他买表这事可以提上日程。

离婚她分到好多的钱,给他买表也不至于抠抠搜搜。

于是,在他说这话的第二天,她叫人从国外买了二十只手表,花的都是他分给她的钱。

嗯,羊毛出在羊身上。

她自己的工资卡,给他买那一只都够呛。

可给他买了很多的表,他仍是最爱那只银色腕表,其他的偶尔也会换着戴,不过大多数时间都是她花她工资卡买的那种。

沈思柠颇为现实地想,也不算辜负她累死累活一年赚的钱。

转眼便是新的一年。

一直到除夕前两天,沈思柠才回到南城,前几天她和裴时礼去了莫斯科,在大街上闲逛的时候,居然找到了当年在“爱之桥”上挂的情人锁。

经过长时间风吹日晒,已经上了锈,但依旧紧紧地锁在一起。

沈思柠拍了张照片,设置成自己的朋友圈背景图。

这次回南城,她是自己回的。

裴时礼什么也没说,只是亲了亲她的眉心,祝她新年快乐。

那一瞬间,她的心脏抽搐了下,看着他的眼睛,伸手抱住他,低声说:“你再等我一点时间。”

裴时礼摸了摸她的脑袋,“不用急,我有一辈子跟你耗。”

虽然裴时礼人没来,但自从回到家,耳边就没少过他的名字。

沈思义急得在客厅走来走去:“怎么办啊?姐夫今年要一个人过年吗?”

沈思瑶踢他一脚,“谁是你姐夫?”

“……”沈思义瘪了瘪嘴,很委屈地说,“这几年姐....时礼哥都会来我们家过年的,他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一个人过年多惨了!”

沈思瑶瞪他:“你心疼他,你跟他过吧!”

“……”

不止沈思义念叨,方诗曼也问:“你跟时礼怎么样了?”

方诗曼只知道,她和裴时礼目前似是在......谈恋爱?

能被过年带回家的是丈夫,方诗曼以自己对女儿的了解,她对身份的界限感很强,过去的事她努力释怀,她自己可以和他牵扯,但如果把裴时礼带回家过年,就说明,她彻底敞开了心扉。

“挺好的。”沈思柠说。

方诗曼:“打算什么时候把他带回来?”

沈思柠垂下眸,“快了。”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

回到卧室,沈思柠端了杯热水走到阳台上,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飘起了小雪,她伸出手,雪花落在她手心,没一会儿便化了。

靠在栏杆上,她看着温暖却空荡的卧室出神,脑海里闪过初雪那天,他从身后抱着她,低声问她,“柠柠,你重新爱上我了吗?”

近在咫尺的距离,四目相视,触到他深眸里的晦暗情绪,沈思柠莫名地想要躲闪,不敢去看他的眼睛,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

他最后只是在她眉心上亲了亲,笃定地告诉她:“你会重新爱上我,比你最爱的时候还要爱。”

她垂下眸,没有去看他,轻声回道:“我会的。”

他应该有点失落的吧。

沈思柠的视线落在秋千上,突然想起十一年前的自己,就是坐在这个秋千上,背诵枯燥乏味的知识点,只为了多考几分,可以和他同一所大学。

那个勇敢的少女,会看不起现在这个畏手畏脚的她吗?

沈思柠呼吸一窒,拿出手机,拨通了裴时礼的电话。

冬天一直是寒冷的,虽然今年据说是近十年最暖的一个冬季,可室外的温度仍是很低。

沈思柠回到南城后,裴时礼在公寓里待了半天,闲得无聊把那部动画片又看了一遍。

她答应他,大年初四就会回来陪他。

没有她在的时间太难熬,裴时礼在家待了半天,最后出发去了南城。

他不打算去找她,她现在还没完全接受他,如果他冒然出现在沈家,会给她施加压力。

他从前给了她太多的压力,才会让她说出“爱你很累”这种话。

裴时礼希望,她愿意带他见她的家人,只是因为她爱他,不是其他任何别的因素。

他来南城,因为没什么地方想去的,而南城......空间上离她更近?

之前为了方便,他在南城买了一栋别墅,离沈家不远,裴时礼到地方后,换了个地方看动画片。

大概七点左右,天已经全黑了,裴时礼拿着车钥匙出门。

黑色的古斯特漫无目的地游走在这座古朴的城市,因为明天就是新年了,路上有不少的人,附近的广场上,有成群的小孩子放仙女棒。

恰逢红灯,他盯着看了一会儿,明年他应该也会有的,就算明年没有,后年总该会有了,反正未来他肯定也会有的。

裴时礼摸了摸无名指上的戒指,自从决定要把她追回来,他就一直戴着他们的婚戒。

其实也就摘下来一个月,在他被迫决定放过她的那个月,他没有戴戒指,余下的时间一直都戴着。

车子不知不觉,开到了沈家别墅外。

几盏路灯散发黄色的光线,落在飘散的雪花上,如梦似幻。

裴时礼在车里坐了一会儿,然后打开车门,冷风直往车里灌,他抬腿走了下去,靠在车门上,抬头看向二楼阳台的位置。

他点了根烟,夹在指间,任由它明灭。

她现在应该在和家人一起聊天,应该会很热闹,她会在某个瞬间想起他吗?

时不时的,有烟花炸开的声音。

烟燃尽,他又点了根,数了数烟盒里还剩下三根,等都燃尽他就走。

燃到最后一根烟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裴时礼低眸看了眼,薄唇勾了勾,她想他了么。

点开接通。

谁都没有先说话。

安静了几秒,他率先出声:“在干什么?”

沈思柠握紧手机,“你在哪儿?”

裴时礼抬眸望着二楼阳台,语气轻佻,“怎么,想我了?”

电话那头安静片刻,他听到她轻声说:“嗯,我想你了。”

裴时礼一怔,烟燃到尽头,烫到他的手指,他像是没有痛感,低低地笑出了声。

漫长的低笑声顺着电流传到耳边,像是他在她耳边呢喃,烫的沈思柠耳朵一红,没拿手机的那只手握紧又松开,“裴时礼,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她咽了咽嗓子,声音很轻,很坚定,“我想和你一起过年。”

一阵烟花炸开的声音传来,噼里啪啦的,无法分辨是她这边传来的,还是电话里的。

沈思柠一怔,脑海里闪现一个荒唐的猜想,立刻回头,低眸朝门口望去。

别墅的光很暗,却彻夜亮着,昏黄的光线落在男人的侧脸上,显得有几分虚幻的不真实。

他倚靠在车门上,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望着她,浅浅笑着。

“要下来吗?”

心底的最后一根防线崩塌,沈思柠喉间发涩,用力地点了点头:“好。”

手机没有挂断,她穿着拖鞋,羽绒服也没有来得及拿,以最快的速度往楼下跑。

心底莫名有几分激动和紧张,像是偷偷早恋的高中生去和喜欢的人见面,心脏怦怦跳起来,说不出的期待和喜悦。

跑到门口,她已经喘起了粗气,看着站在车前,朝她敞开怀抱的男人,他冲她挑了下眉,眸底蓄满了笑意。

这一瞬间,沈思柠想到了许多事。

想到他们四年多的纠葛,想到眼前的这个人,占据了她所有的爱情,最后想到了十一年前,讲台上闪闪发光的少年。

眼前的男人,渐渐和那个少年重合,都在对她笑。

地面上的积雪打湿她的棉质拖鞋,沈思柠全然未觉,义无反顾地奔向他。

一如十七岁的少女那般赤诚勇敢。

她猛地撞进他怀里,裴时礼张开大衣,把她裹在里面,去摸她的手,冰的,眉头皱了起来,批评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她仰头,黑白分明的眸子盯着他,语气认真而坚定:“我爱你。”

——只要你在重新爱上我的时候,说一声‘我爱你’就够了。

裴时礼怔了怔,俯身亲了亲她的眉心,“我知道。”

“我也爱你。”

是唯一爱他的人,也是他唯一爱的人。

——我关于爱的所有定义,全都来自于你。

【正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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