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话宰相与英雄

一边是从黑漆的空间裂缝爬出,血红的眼睛闪烁着红色的光芒、全身犹如黑暗的岩块组成的魔物,发出骇人的咆哮,仿佛为降临于世而兴奋地以硕大的双臂轰向地面,不但大理石和红毯铺就的地面在强大的力量下碎裂开来,连美轮美奂的墙面壁纸也因为裂痕的延伸一并损毁。

而与此同时,般若的另一边则卷起激烈的狂风,风暴消散之后,出现了十多位握有盾剑的风属性士兵。

穿着铠甲的青风士兵全身散发着凌厉的气息,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敌人。两者数量上不相伯仲。而召唤物遵从它们主人的意志,青风士兵怒吼着冲了出来,与怪力魔激烈地交战在一起,引起整个大厅一阵的晃动。

凶悍的怪力魔朝风兵挥下致命的拳击,两三位闪避不及的风兵立刻消散开来。而剩下的风兵也不甘示弱,立刻挥刀给予反击。

前者要阻拦般若逃离,而风兵则是全心全意地挡在咆哮的魔物的面前,尽力替她争取时间。

对方的阵营里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巫妖在,所以风兵能够帮忙阻拦的事件注定不长,但也足够了。般若的心里明白这些。

趁着这个时候,般若几乎没有停下地一把抱起皇女俯冲,毫不停留地急速向前窜出。

然后,随着清脆的声响传出,窗口上残存的玻璃碎裂,而突破了窗户的般若的、身体犹如化为一阵狂风,骤然冲出了王宫的宴会厅,携带着皇女破窗而逃往城市的方向。

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发生。

而几个眨眼睛的时间,看见般若等人就要消失在眼前的赫瓦西奥下意识的举起手,想要使出魔法追击时,但刚才挨了般若一拳,身体传来的强烈虚弱感让它晃了晃身体,险些站不稳。而稳住了站姿之后,它才皱着眉发出困惑的声响。

“……这点伤就无法行动了吗?所以说这种软弱的肉体真是不便。”

它解除了【浮身】降落地面,检视肉体的状况,发出叹息。

“果然要在第一阶段就杀死魔神不太现实。无论如何,摧毁她所珍惜之物的目的达成了。”

也算扳回一城吧。

感受到内心的这份恨意稍微消退了一些,赫瓦西奥抬起眼眸,往破烂的门口处看去。

因为之前的哭喊哀鸣,加上它和般若的战斗而引发的沉闷震动,大厅就好像要倒塌了一样,巨大的金属吊灯再也承受不住激烈的晃动而在发出刺耳的声响之后,猛地掉落地面。而远处的王宫人员已经注意到了这里的状况。在外面已经有人赶往这里的喧闹声中,赫瓦西奥将自己的使魔解除召唤,然后单手在虚空中一挥。

空气开始出现一个弯曲的扭曲光线,然后膨胀成一个黑暗的漩涡。接着,隐约散发着恐怖气息的那个事物便朝失去了对手后,呆立在原地上的风兵卷去。

剩下的那些风兵都在迸发出黑色光芒的猛烈漩涡吞噬。

在那之后,完成了使命的漩涡才重新化为一个扭曲的线条,彻底消失在虚空中。

然后,赫瓦西奥在地狱般的场景中,走向了平台上的王座,缓缓地坐在上头。

除了两位逃跑者以外,所有人已经死亡而一片血腥气息、满是狼藉的宴会上,它操控的国王肉体的脸色徒然间变得苍白无比,等待着外边人们的到来。

疯狂的计划并没有因为般若与米洛丽斯的逃跑而停止,巫妖继续自己下一步阶段的计划。

**

周围的王都城市景观正在急速往后退去。

般若双腿奔驰在王都的道路里,一刻也不停。途中,一言不发的米洛丽斯则紧闭着双眼,纤细的双臂绕过般若的脖子,身子尽可能缩起。而这个夜晚时分,王都城门已经紧闭,但是城墙的那点高度根本般若不以为意,就算是受了伤的自己,顶多要费多一番功夫而已。

身体不断传来魔法破碎的声响,但让般若全身冷汗连连的原因,是因为自被蓝玛瑙刀砍到以后,不断在她体内破坏生命力的那个力量。

“米洛丽斯抓紧了。”

般若语音虚弱的说道,不知道在已经最高速的移动下,对方是否能听见自己说话。

但她感觉道对方的一双手臂绕得更紧。

般若瞥视了米洛丽斯一眼。原本是邀请她来这里做客,没想到会发生了这种事,般若对此满怀歉意。

即使想要安慰对方,但也要等到抵达安全的地方之后再说,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于是,

她只能咬紧牙关,进一步加快了速度,想在“星芒”和刀刃的力量使到自己倒下之前,护送对方到安全的地方去。

抛开自己的杂绪,般若阻止自己的头脑继续乱成一团,迫使自己稍微冷静下来。不去想其他事情,专注在判断自己和皇女要如何顺利逃出去的当下,这可以说是担任冒险者时期培养出来的习惯。

此刻,用不了三分钟的时间,般若已经来到了南方城门的附近。

那里站着大量的御兵与王家骑士,巫妖想当然是做好了被她们逃跑的各种准备,已经在各方城门安排了相当多的兵力,就拿之前她经过的地方来讲,处处都有暗哨,正在向变了主人的王宫汇报她的行踪。

自己的行踪仿佛被对方牢牢把握在手中,意识道这点的般若皱紧的眉头似乎要拧在了一起一般。

“没有时间了,要尽快脱离它的视线,找一个可以藏起来的地方——”

般若着急地这么自言自语。

看见有人挡在面前,般若无视了他们。

她在剩下的距离加速,想要一鼓作气,跳跃过紧闭的城门的时候。

夜空下的南方城门却缓缓开启了。

这个突然起来的变化让般若惊疑不定,甚至怀疑城门的后方是不是巫妖的阴谋。

但是,她在看到了御兵以及骑士当中的一个老者的脸庞以后,不禁叫了出来。

“阿尔曼老头,是你吗?”

般若犹豫了一阵之后放弃跳上旁边的店屋,而是迎了上去。她在一瞬间怀疑过这个人是否也已经在赫瓦西奥的掌控中,但自己迫切想要知道对方的状态。

站着人群中央,原本正在闭目养神似的老者半张开眼皮,看见般若之后,默默点了点头。然而,他的视线投向般若怀中的那位少女。

“般若大人,请问这位是……”

“米洛丽斯,托雷斯皇国的皇女。”

老者微微一顿,然后向她怀中的少女微微一鞠躬,算表达了自己的敬意。

在般若这么回答之后,听到有人称呼自己名字的米洛丽斯缓缓的张开眼,环顾了四周。

“……”

而被般若二话不说的带走,在令人瞪目结舌的速度中奔驰,连一句疑问都没有,始终安分得让人惊讶的米洛丽斯朝与般若对话的老者忘了一眼,然后以询问的目光望向了般若。

“而这位是这个国家的宰相。阿尔曼。”

轻声回答自己怀中的米洛丽斯之后,将失去左腕而无力垂下的手臂藏在身后,般若再次看向沉默着的宰相。

在分辨出对方是敌是友之前,虽然模样狼狈不堪、毫无说服力也好,般若亦想要尽可能避免暴露出自己的虚弱。为了隐藏起来现在的自己无法保护身后皇女的状况——虽然鲜血已经沾染了她整片衣服,血迹多得让人怀疑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才会导致如此惨烈的状况,凄惨无比的她语气故作轻松。

不过,比起直接暴露给敌人自己的虚弱,般若依然装作对伤势不以为意的样子,在微微颤抖的身体状况下,她平静的问了一句。

“你知道了吗?”

“……”

对方用鼻子哼了一声。

“连这点眼力都没有的话,我阿尔曼就妄称是陛下的忠臣了。”

她们的对话在不知情人的耳中相当的莫名其妙,但般若由此已经知道阿尔曼发现了国王的状况,而将视线从老者的身上移开,苦涩地底下了头。因为就结果来说,这个状况可以说是自己导致的,般若觉得自己无颜面对眼前的这个人。

米洛丽斯和阿尔曼也没有催促般若,静静地等着闭紧眼睛的她做决定。

般若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根据阿尔曼的口气来判断,很多人依然不知道亚尔维斯已经被巫妖附身了这件事,而发现里这件事的阿尔曼也没有声张开来,为的就是王国的稳定——还有就是抓着能够拯救亚尔维斯的渺小希望才是。

过了一阵子之后,般若才慢慢的呼出口气,然后注视着阿尔曼。

“我想救那个人,该怎么做。”

对方会在这里等着自己,想必是有了什么打算存在。般若发出像是恳求老者的语气,请求他的指点。

然而在耳目众多的环境下,阿尔曼并没有说太多,他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信件。

“这是以我的名誉书写的通关书件,多少能在前进的道路上帮助到您们。”

看见般若没有多余的手去拿那个信件,米洛丽斯安静地伸出了手接下。

而在这个时候,般若的后面渐渐响起马蹄声,而那些声音很快就超过了她们,然后在眨眼睛的时间里,形成铁桶般的层层包围。

为首的那个骑士站了出来,神色复杂地想要对般若说些什么,但看见阿尔曼也在此之后,选择向后者说明状况。

“阿尔曼大人!我们奉命前来逮捕所有靠近城门的人士。宴会开始前,国王陛下传达了在这时候靠近城门者都是涉及反叛王国的嫌犯,‘不论是谁’都必须带回去。”

面对般若的沉默,与阿尔曼带有威严的目光,那位骑士觉得前来逮捕王国英雄的自己做出了什么似的。但王命不可违,他像是在解释什么地紧张的看来般若一眼,然后转移视线,继续向阿尔曼说道:

“我知道,这肯定是有什么误会!但请这两位跟随我们回去答辩,解开误会吧。以我们陛下的英明,肯定能理清这中间的误会。”

“不必。”

“……啊?”

“放她们走,我自会回去复命。”

“等等,阿尔曼大人。这一次命令是国王陛下亲自交代的。这件事干系太大,所以我们不能——”

“我说了,这件事我会亲自和陛下说。你们别插手。”

面对阿尔曼那平静却不可置疑的语气,这些骑士露出犹豫的神色之后,终于做出了退让,包围着般若等人的人群打开了一个缺口。阿尔曼这才说道:

“快走吧。”

“……”

般若心里清楚此地不宜久留,但是,要让阿尔曼独自面对巫妖这点,她很难接受。

转身看着越来越多的士兵前来追捕自己,般若皱起了眉头,做出了抉择,她踏步经过了阿尔曼的身旁,走出来城门的界线几步时,忽然停下脚步。

般若折返回来。

她大步走向背着自己的阿尔曼,先是放下皇女,让对方站在地上,然后单手放在阿尔曼的背上,轻轻一按。

“——”

般若的嘴唇轻轻张合了几下。除了般若自己本人以外,没人听见她在说些什么。

“……您这是?”

对于般若的行为感到惊讶,阿尔曼和米洛丽斯张大眼睛,看着在做出这样的举动之后,般若的纤细手腕,伤口处猛地喷发了大量的血液,连她腹部处的衣物都染上了触目惊心的血迹。

般若的伤势忽然间变得更加严重。而她的目光迎上阿尔曼的视线之后,并没有说话。

她无言的缓缓后退了一步,然后转身,重新抱起皇女迅速离去。

然后。

“我们会再见面的,老头。我保证。”

这句话伴随着杜绝那些追兵似的、沉重城门缓缓关起的声响中,而在人们耳里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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