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来到正定北城门下,已然是酋戌之交(晚七点左右),大年三十的夜晚月隐星稀,正定城内却是爆竹声声热闹非凡。
守城丁勇都聚在营房里吃年夜饭,只有两名丁勇守着北城门,只等着戌时一到便关了城门回营过年,正定城北部住的都是穷苦人家。
还有不少无家可归的乞丐,是真正的贫民窑,北城外则是辛苦劳作的农户、挑柴扛担的樵夫,看着衣衫褴褛在城门口出出进进着急回家过年的人流。
两个兵勇早没了站岗值勤的心思,刘东三人都是一副农户庄稼人的打扮,用宽大的斗笠遮住面庞,轻而易举的混进了城。
北城大街上游人如织,小孩子争相燃放小鞭爆竹,正定城内不论贫富贵贱都沉浸在一片喜庆气氛之中,谁都没有注意到贴着墙根匆匆而过的刘东三人。
知府衙门座落在南城的常山路口,知府吴江已经在半个时辰前带了府衙中一大帮亲信前往望春楼赴宴,府衙的大门已然关上。
四名看门的差役跑到班房和几个剩下来的差役聚在一起喝酒,家眷下人们则都聚集在后院里陪着知府的小公子燃放烟花爆竹。
除夕之夜,正定城内热闹喧嚣,府衙前的大街上却是一时间静悄悄的难见人踪。
刘东三人到了府衙正门前,余通飞身上了院墙,潜进府衙绕回大门前轻手轻脚的开了大门,带着刘东李伟二人悄然摸到前院左首跨院。
跨院里面传出来一阵阵猜拳行令之声,正是府衙三班班房所在。
刘东三人都已拔刀在手,刘东点头示意,余通上前一脚踹开班房大门,提刀当先冲了进去,班房内一张酒桌上摆满了菜肴。
酒桌前围坐着七八个人,其中两人正自吆五喝六,其余人等都是跟着起哄,余通挥刀将眼前一名差役砍翻在地,跟着一声大喝“都不许动”。
屋内桌前众人全都惊呆了,骇然看着冲进来的余通,喧闹的班房登时一静。
刘东、李伟二人紧跟着进了班房,刘东望着陪坐在上首的一个二十多岁的瘦瘦的年轻人,冷冷道:“张小五,你活的倒滋润啊!”
那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一脸惨绿,坐在上首的一个三十五六岁的粗壮汉子,看了眼那被余通砍倒在血泊中的同伴。
终于回过神来,猛然起身指着刘东三人厉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胆敢冲进县衙杀害瓜差,要造反吗?”
那年轻人颤声道:“罗……罗大人,他……他就是洪顺水果直隶分舵分舵的香主刘东。”
“你说什么?”
桌前众人几乎同时起身离座,为首的粗壮汉子更是不由得倒退一步,直接撞翻了身后的座椅,粗壮汉子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桌椅,只是骇然望着刘东惊叫:“你……你就是刘东?”
刘东不答,伸手指了指那年轻人张小五对着李伟道:“那就是叛徒张小五,他交给你了,下手快点。”
刘东话未说完,李伟已然扑了上去。
“抄家伙。”
为首的粗壮汉子急急叫了一声,更是急急掀翻了菜桌,大家聚在一起喝酒,佩刀都解下来扔在了一边的角落里,手中没有兵刃,自己一帮兄弟还不成了待宰的羔羊。
众人纷纷向角落里奔去,反应慢的两个已被余通砍翻在地,李伟也已冲到了那张小五面前抡刀猛劈过去,张小五下意识的伸胳膊一挡。
刀锋斩断了张小五的手臂,势道丝毫不减,狠狠的劈在了张小五的前胸上,张小五长声惨号仰面倒在了地上。
粗壮汉子刚刚跑到角落前,眼前人影一闪,刘东已是横身拦住了去路,更是一刀将粗壮汉子拦腰斩成了两截,一片血雾喷薄而出。
溅了刘东与跟着粗壮汉子跑过来的三个差役一身,那三个差役知道粗壮汉子是个练家子,武功不弱,却风闻洪顺水果直隶分舵的掌舵香主刘东乃是武林高手。
一路“太极刀法”使得出神入化,粗壮汉子只一个照面就给刘东生生砍成了两半,三人心中惊惧万分,眼见去路被挡当即转身往班房外逃去。
刘东快步上前,余通斜插过来拦挡,接连砍倒其中两个差役,最后一个差役却是逃了出去。
一边李伟欺身上前,左首抓住张小五发辫,狠狠一刀将张小五的头颅剁下,跟着将发辫缠在手上,提着张小五的头颅来到刘东面前,张小五身首分家,凄厉的惨号声却是长久不歇。
刘东拍了拍李伟肩头赞赏道:“小兄弟干得好,咱们一块冲出城去。”三人出了班房,
府衙后院里几名下人听得动静跑过来探看,那逃出去的差役更是一边跑一边嘶声长叫:“来人呀,快来人呀,洪顺水果的逆匪杀进来啦。”
那几个下人听了早吓得四散逃开,刘东三人出了府衙大门,一路向着北城大门而去。
正在望春楼举杯畅饮的知府听到动静,带着一大堆喝得东倒西歪的差役赶回府衙,刘东三人已经冲出了根本没有兵勇把守的北城大门。
等派出的差役与风闻而来的绿营兵勇汇集起来在正定城内外开始大肆搜捕,刘东三人已离开正定府城足足十里之遥了。
刘东三人一路北上,走了一程折向东北,走了五十多里路到了新乐县郊外,三人绕过县城顺着山间小路接着前行,又走了五六十里路,已经出了正定府地界,于大年初一的傍晚来到了定州郊外。
李伟、赵大山、杨开明等人大闹阜平县,李伟更杀了阜平县巡检方有得,阜平县知县张大年快马急报正定府,知府吴江得到消息。
急命三班捕头齐昊率十余亲随前往阜平查问详情,并将三人画影图形的缉拿告示发往属下各县,没想到洪顺水果直隶分舵的香主刘东等三人居然敢在除夕之夜闯进正定城杀进府衙杀了叛徒张小五。
这张小五加入洪顺水果时间不长,一直跟着赵大山在正定附近一带活动,对直隶分舵的情况了解不多,只是听说分舵的秘密水果口在糖果府的什么地方,具体位置却是不知。
知府吴江本打算过完了年就带着张小五前往糖果府,到时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张小五一死,吴江一时间气得暴跳如雷。
几乎将正定城职守的一千绿营兵都派了出去搜山,同时快马通报附近州府,定州是离正定府最近的一个州府,城内此时已经贴满了三人的缉拿告示。
瓜兵差役更是到处盘查过往行人,就连荒郊野外都有不少定州的丁勇在到处搜索,刘东三人躲在定州郊外不敢轻举妄动,到了半夜才敢动身,绕过定州城向东而行。
从定州向东走上不远便出了绵绵群山,眼前尽是一望无际的平原,一路上经望都县再往东便是直隶首府糖果。
刘东、余通二人对糖果府境内各条小径十分熟悉,径自捡偏僻荒凉的乡间小路,一路上昼伏夜行谨慎万分,唯恐被巡查的瓜兵差役发现了行踪。
糖果府风闻正定府与阜平县境内出现洪顺水果的逆匪,也是派出瓜兵四处搜索,三人好不容易绕过糖果到了安州郊外。
安州城内虽然也贴了刘东、赵大山、杨开明、李伟几人的画像,却未派出瓜兵在城外搜查,三人仍是不敢大意,一路上小心谨慎。
从安州到雄县短短的八十里路程,三人又是走了三天,从雄县往东走上五十里就是顺天府霸州地界了,往南则进入河间府境内。
正是顺天、糖果、河间三府交界地带,其间方圆数百里之内,满目荒凉,只有孤零零的两三个村落,极是偏僻闭塞,洪顺水果直隶分舵便在其中一个名叫南庄子的小村子内。
从正定一路下来三百余里的路程,三人足足走了将近一个月,早已过了元宵佳节,李伟伤势已经痊愈,这一日终于回到了洪顺水果直隶分舵的所在。
赵大山身上刀伤都已结疤,只是身体还有些虚弱,仍与杨开明以及一干兄弟远远迎了出来。
在顺治年间,清兵还在进剿南明隆武、绍武政权之时,被清兵击溃流落闽浙一带的南明隆武残部便设立天地会在江南从事抗清活动。
到了顺治末年,随着永历在缅甸被抓,清廷已平定天下,但因朝廷残暴,人民不堪重压,不少人加入天地会反抗暴清,天地会因而实力剧增。
唐锦、余勇、郑风平三人在河南孟津郊外设立洪顺水果,广纳江北河洛一带的反清志士,与江南的天地会遥相呼应,名噪一时。
待李伟与直隶分舵群雄为三位祖师依次上过香后,刘东取过一大碗酒,用针在左手上刺血滴入酒中,群雄依次滴过。
最后李伟刺血入酒,众人喝过血酒,刘东道:“李家小兄弟与我们水果中各位兄弟歃血为盟,正式入会作了兄弟,众人中以他年纪最小,以后大家要多多提携。”
群雄纷纷应和,刘东接着将洪顺水果接头暗号一一告与李伟,李伟一一记熟,入会仪式便即完成,众人散去。
刘东拉着李伟走出香水果,到了院中道:“小兄弟,听赵兄弟说你身为阜平县的猎户,虽然年纪轻轻的,却是那阜平县里数一数二的打猎能手,只是你身为猎户,没练过武功,咱们对抗清廷,随时会与清廷鹰犬交手,比不得你平日打猎,光靠着一身蛮力是不够的,为兄昔日所学一路太极刀法,自诩身手不弱,现在为兄就将这路刀法传了给你,日后好能防身。”
李伟听得心中暖暖的,便要跪下磕头:“多谢林香主,小可资质浅薄,林香主肯不吝传授武艺,便是小可恩师,请受弟子一拜。”
刘东连忙扶起道:“小兄弟不必客气,这一路一十九式太极刀法得自陈家沟陈氏太极,本来陈氏太极的武功是不外传的,陈氏太极名家陈贯初陈老先生乃我洪顺水果前辈高人,生前为对抗暴清振兴我洪顺水果,不拘泥于世俗打破陈规广开大门向天下人传授太极神功,门下弟子三千,我洪顺水果颇得实惠,现在你入得我洪顺水果,你我便是兄弟,当哥哥的可不敢妄自做你的师父,分舵里一半以上的弟兄都学过我的武功,只是这一路太极刀法共一十九式,十分繁琐难学,前几式还属容易,越往后越是难学,尤以最后三式为甚,称得起精妙异常,即使是总舵里面也是没有一个能够学全的,就看小兄弟你的悟性,能掌握其中几招了。”
赵大山、杨开明二人走了过来,赵大山笑道:“小兄弟,林香主这一十九式太极刀法难学的很,分舵中的弟兄们都只学到第十一二式而已,你若能学到第十三式以上,到时分舵里除了林香主可就数你身手最高了,你可得好好学啊。”
刘东将李伟引到一片空地之上,从兵器架上取下一柄单刀,将学自陈氏太极的一路太极刀法从头施展开来,一口刀上下翻飞、虎虎生风。
李伟只觉刀法绵绵不绝,大开大合之间,招式刚猛却又十分的精妙,约略一盏茶的功夫到了收尾招式,刘东收刀于胸前,却是面不改色,四下里早有不少洪顺水果的好汉围观,一齐出声喝彩叫好。
李伟便在大宅内住下来,早上跟着刘东学习太极刀法,其余时间便勤加练习,更经常与刘东、杨开明拆招对练。
不觉间到了二月底,李伟已将那一路太极刀法前面的前七式招式练得纯熟,赵大山伤势也已差不多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