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爱就有了一切
――冰心
第一章
一念之差
我要说的是我和一个女人的故事。这女人当然很漂亮,不过她是我朋友汉田中的女人。我是说,很久以前我们倒真是朋友来着。这事儿说起来有点复杂,我是说我决不是那种喜欢勾朋友妻的人,我也觉得那很可耻。可这事儿真的很复杂。
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儿了,当然也可能是十一年前。汉田中这小子爱搞秘密行动,他从没说起过自己找了一个漂亮的女人,那怕是对我,这个同事同学朋友也守口如瓶,我还傻乎乎的张罗着给他介绍对象。据后来考证,那时他已经和人家睡过好几次了。由此可见他是那种把自己认为好的东西要藏着掖着的人,属猫。我的意思是说,汉田中找了个漂亮女人引起了大家的嫉妒。这个大家指的是我们这拨警校同学,我当然是其中之一。
我老是想起来上警校时的一些事儿,那些事儿总是能让我偷偷笑出来,笑得我肚子疼。上警校的第一天,老师问了一个可笑透ding的问题:你为什么选择警校。这问题简直可笑死了,好像真是有一大堆学校摆在我们面前,认我们挑选似的――说实在话,要真那样我觉得也不赖,真是幸福极了。这问题每一个同学都得回答,还得站起来,一本正经地回答,跟什么庄严的仪式差不多。
马而保说:“我喜欢这个职业。”
陈永毅说:“警察很崇高,我想当个崇高的人。”
这倒是真话。还有好多同学都这么回答了,女同学也这么回答,反正都像是拍马屁一样都说了些好听话,什么崇高了伟大了这些想起来都肉麻的字眼都给用出来了。老师老是微笑着点头,这话像是痒痒挠,正好挠住了他的痒处。我是说同学们说的都是真话,因为大家都穿上了新*,正高兴着呢。不要钱就能穿新衣服,还是好多人不能穿的很神气的制服,这种事儿没几个人不爱干。反正我是这样。
其实我在接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还不知道警校是什么样子,就觉得有点气馁。不管怎么说这是个中专,我想的是上个本科、名牌大学什么的,起码也应该是大专。可我的分数刚好够上中专。接到通知书的时候我气馁得不得了,连同学都不愿见,好像自己低人一等一样,好像我没有穿衣服一样。我给我娘说我不想上,想再复习一年,起码也得考个本科呀。我娘是农村妇女,三从四德根深蒂固,我爹早没了,她就“夫死从子”,我是说她没有反对。汉田中也收到了这样的通知书,他倒是ting高兴来着,还劝我:“咱们的家庭条件都不好,早上学早毕业也能减轻点家庭负担是吧。”又说:“警校穿衣服不要钱,听说吃饭也不要钱,还顿顿有肉,多划算?”我心说哪有那好事儿?可“听人劝,吃饱饭”吗,吃饱饭是重要的。等我穿上了*,我就真的高兴起来了。说实在的,长这么大,我还真没有穿过这么神气的衣服。
轮到汉田中回答这个可笑的问题时,他像个演员,深情地朗诵道:“从小我就立志当个警察,除暴安良,维护正义。现在我进了警校,我会抓住这一难得的时机,努力学习,为当一个好警察打好基础……”
他这话简直要把我笑死,要不是课堂上很严肃,我简直要把饭给喷出来。我敢说在此之前,警察是什么我们都没有一个印象,在我们的生活中,除了学习就是学习,为了改变自己农民身份而学习。学得很刻苦,偶尔也读一些闲书,什么《少年维特之烦恼》,马克思和费尔巴哈的什么通信,都看不懂,但要不看人家会说你没有学问。我们崇拜鲁迅,最崇拜的是《丧家的资本家的乏走狗》,骂人都能骂到这种地步,你说人家不伟大行吗?――这就是我们上警校以前的生活。我确实觉得他的回答很可笑,编得跟真的一样。轮到我回答时,我还在想要不要说真话,可等我站起来,竟也是一口崇高伟大了。
警校是个神奇的地方。神奇得像个生产线。我们的班主任姓杨,很负责任的一个中年男人,他是我们所在的生产线的总指挥。他老喜欢和我们个别交谈,使我们这些人能快点jin入状态,最后成为合格产品。他说,你们不再是普通人,你们是光荣的人民警察了。他说以后你们要注意自己的言行,因为你们的言行不再仅代表你们自己,而是代表了一个整体,甚至是代表了国家。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神情肃穆得不得了,伸出一只手在空中挥来挥去。
我不得不说说这些事儿。因为从这时开始,我远离了维特,远离了马克思高深的哲学,甚至远离了善于国骂的鲁迅,从半空中降到了陆地。这一年,我私下里想,警察真是不错的职业,生老病死都由国家养了。
也不能说汉田中这小子说的都是假话,他学习确实很认真,功课很好,特别是枪打得准,能百步穿杨。我们倒是关系很好来着,不过他还是有很多秘密,比如我不知道他老家――我们说起来以前生活的那个家爱加个“老”字,表示了一种苦难的经历,现在的腾达,也有跟过去划清界限的意思,就是说上警校也是很牛逼的事儿,不光有新衣服穿,还变成了商品粮,这对我们是至关重要的――在哪里,他家里就有谁,兄弟姐妹几个等等。他从来没有说起过,我也没有问。我们光顾着学习了,要不能考上警校?我是说,这小子确实有很多秘密,比如他找了女朋友的事儿我都不知道,一点消息都没有。
这消息最早是从“三等功”的嘴里传出来的。他原来是解放军某部的侦察兵,因为什么事儿荣立了一次个人三等功。“本来我该立二等功,可被连长的内弟ding了,给我一个三等功。”他逢人都这样说。“要是二等功我就可以入党提干了,提了干就是转业而不是复员了,就吃上商品粮了。”但他立的就是三等功,入了党,没有提干。入党不能改变他的原始身份,在经历了三年血与汗并且对年轻男人来说十分刺激的生活之后,他复员了,还是农民。也就是说他差点就成了城里人,这一点之差让他抱憾终身。他已经mo到了商品粮的边儿,但还是被无情地抛弃了。这是他一直耿耿于怀的事儿。他老把立三等功的事儿挂在嘴边,时间一长,倒没有人叫他林义的本名了。
“三等功”的父亲也是个农民,但会杀猪,因为会杀猪,就成了农村的能人。能人的见识当然不同于一般农民,他一直不想让儿子当农民,也不想让儿子杀猪。儿子没有考上大学,当兵提干的也梦想破灭之后,他又用自己亲手杀的猪打通关节,让儿子到我们所在的派出所当了治安员。这个我们指的是我和汉田中。当然那时我们都不是所长,我们还年轻,只是一般的民警,但也领了几个治安员,也是耀武扬威牛逼烘烘的了。
在派出所,“三等功”有了用武之地,因为当过侦察兵,他刺探的消息一般很准确。比如从没露过面的汉田中的女人,他就知道她长的得(音dai)劲。
得劲是方言,这词一般出自男人之口,形容一个人对一件事物的看法,这事物一般指女人。但你看到一个女人能让你联想到一件美事儿,美得用书面语言无法形容的时候,就可以说:得劲。全概括了,想什么是什么。
“汉队长的女人得劲。”“三等功”说。
汉队长指的就是汉田中,那时治安员称正式民警都称队长,但他不是队长,就象我不是队长,只是一个普通民警一样。但治安员得称呼我们为队长,我倒是没有想过为什么,反正他们要这么称呼。
-----------------------------------------------------------------------------------------------
得劲是方言,这词一般出自男人之口,形容一个人对一件事物的看法,这事物一般指女人。但你看到一个女人能让你联想到一件美事儿,美得用书面语言无法形容的时候,就可以说:得劲。全概括了,想什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