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3 章

第133章古番外之7避世

叶天卉怀孕已经快五个月, 腹部确实越发凸起一些,加上夏日天气炎热,衣着轻薄, 很难掩人耳目,她确实也要尽快行动。

于是朗曦郡主很快为她安排好, 以为外祖母祭扫为由,去淮州古寺抄写经书, 修身养性,同时也算是为叶家, 为家中长辈祈福。

恰这个时候燕京城中有人传闻永盛帝对叶家有所忌惮,疏远叶天卉, 叶家封无可封, 功高盖主。

这时候叶天卉躲避出去,在大家看来也算是顺理成章, 于是叶家诸房老人也都赞同, 一时自然也没有人多想。

至于永盛帝那里则是对此不置可否, 叶天卉倒是乐得轻松,甚至有逃过一劫之感。

她也不想面对永盛帝啊!

此人极为敏锐, 若是被他发现, 她还怎么走?

是以叶天卉迫不及待起来, 她交接了各项事务, 无事一身轻,随后立即安排车马, 定下行程, 此时正好有几个往日交好的同僚和属下要为她践行,宴席设在信国公府,国公府二公子做东。

这国公府二公子往年曾经效命于她麾下, 被她救过性命,是以敬仰崇拜得很。

叶天卉想想,她此去只怕要些时日,之后若是顺利产下孩子,从此就是当娘的人了。buwu.org 梦幻小说网

虽然她并不觉得这会改变自己什么,但总归心态上会有些不同,如今趁着一切还不曾有变,大家要为自己饯行,自然是痛快答应,于是欣然赴约。

恰逢这天下雨,虽是春夏之交,但也凭空添了几分寒凉,叶天卉便借机穿了宽松锦袍,比往日要厚实一些的,她对着铜镜打量了一番,外人自然看不出来什么的。

到了信国公府,倒是热闹得很,往日叶天卉相熟的同僚属下都来了不少,都是并肩作战过的,那交情自然不同一般。

信国公夫妇知道儿子特别设宴为叶天卉饯行,为了不让他们晚辈不自在,已经一早出去拜访亲戚,是以一群人自然玩得尽兴,独霸一处角楼,观赏着这霏霏细雨,品着美酒,说天道地的,很是尽兴。

叶天卉自从发现怀孕后,自然是不饮酒的,今日大家聚在一起热闹,也就浅浅尝了那么一两口,想着也没什么大碍。

谁知道那口酒喝下去之后有些犯冲,竟有几分孕吐的感觉了。

其实她自从怀了身孕,并没什么大妨碍,孕吐很轻微,如今已经快五个月,更是没什么不适是,谁知道现在被一口酒惹起来了。

她当下便寻了个由头,沿着那角楼台阶下去,等她走出去时,隔着那轩窗,却听几个男人说得兴起,竟然说起这次圣人即将选后的事来,那信国公府也有一位千金,才刚刚及笄之年,如今自然也存着这个打算,大家便都起哄,笑着说国公府千金才貌双全,怎么也能当个娘娘了,说二公子要当国舅爷了。

她沿着那青石台阶走下角楼,那说笑声也就变得模糊了。

此时小雨细如牛毛,她也并不在意,便走在那被细雨浸润了的鹅卵小路上,来到一片竹林,寻到一处僻静之所在,干呕了几下,试着将那口酒呕出来。

可根本呕不出什么。

好在这么呕了几下,她这气息倒是顺过来了,也不觉得难受了。

正要起身,突然间,她感觉到一道视线正注视着自己。

这是一个非常有存在感的人,气场很强大。

她之所以没警觉,是因为刚才正呕着难受,也可能是今天和同僚相聚太过放松了。

她缓慢抬起眼,看过去。

细雨缥缈,竹影婆娑间,一个挺拔颀长的身影站在那里。

是永盛帝。

他一身兖州镜花绫长袍,笔挺洒脱,翩翩立于微雨之中,薄薄的眼皮微垂着,神情喜怒难辨。

叶天卉想起自己的呕吐,便有凉意隐隐自脚底泛起。

其实最初怀孕的时候,她也曾经想过和他坦诚相待,毕竟她是他的臣子,对朝中事她再清楚不过,他膝下无子承受着诸般压力。

无论从一个女人的角度,还是从一个臣子的角度,她都多少存了一些心思,想和他商量一个完全之策。

但是这个心思又是微妙的,也是很脆弱的,是在她铁骨傲气以及叶氏一脉前途的思量中勉强露出的一点触角,脆弱到稍微碰到一些阻碍也就缩回去了。

回京后目睹的种种,让她彻底放弃了这个念头。

如今既然放弃了,那她便做好了各项准备,就不会轻易改变。

其实也没法改变。

她看似选择很多,但前面的路却是越走越窄。

朝中诸般传闻,都说婆罗花开,为大福德大吉兆,天子要在这花开之际选封一位皇后。

是以燕京城的各家,但凡有适龄女儿的全都在摩肩擦掌,卯足了劲要争。

比如今天提到的信国公千金,她是见过的,才刚刚及笄,花一样的年纪,娇羞美丽,才华过人。

她若个男子,她自然也是喜欢的,窈窕淑女,谁不喜欢呢?

而他是万圣至尊,可以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喜欢的话就要,就算不能当皇后也能当贵妃,没什么不可以。

这么比较之下,自己该走什么样的路,她便越发清楚了。

她很清楚她的专长在沙场,这后宫绝不是她的战场,争那皇后之位,她做不到,也不可能和人家争。

这是她十三四岁时就为自己选择的路,而今,纵然知道自己的割舍有些痛,但她也不会后悔,这世间本就有所得便有所失。

她既然决定了,那就不会回头。

如今陡然间被这个男人撞见了自己的孕吐,她多少有些被人看透的狼狈和无奈。

更担心自己的诸般规划瞬间成空。

正想着间,永盛帝走上前,优雅修长的手指捏着一块雪白的锦帕,递到她的手中。

他没什么情绪地道:“擦擦。”

一阵风出来,竹叶随风而动,发出接连碰撞的细碎声响,而男人的声音清清淡淡,比这缥缈细雨更凉几分。

叶天卉低声道:“谢陛下。”

她接过来,略擦拭了唇部。

永盛帝垂眸注视着她:“这是喝酒了?”

叶天卉:“嗯,只是浅尝了几口。”

永盛帝望着她,很长的一眼:“以你的酒量,只是浅尝几口怎么就吐了,想必是至交好友相聚,心情大好,开怀畅饮吧?”

叶天卉有些不明所以,只好道:“陛下说的是。”

然而她这么一说,永盛帝眉眼却沉了下来。

他负手,迈前。

于是颀长的身形便立在她面前,犹如一道孤峰,挡住了她的视线,也挡住了那飒飒细雨。

他望着她,开口:“所以朕的庆功宴没能让叶大将军尽兴,那意思是说,朕扫了大将军的雅兴?才让你滴酒不沾?”

叶天卉听明白他的意思,一时也是怔了下。

她万没想到永盛帝竟然这么说,这有什么可比较的吗?

她当下也不想辩驳,只好道:“风寒好转,可以饮酒了而已。况且我打算离开燕京城过去淮州,只怕是有一段时间不能回来,同僚间难免挂念,这才给我饯行,大家兴致高,推不过而已。”

永盛帝却道:“哦,有段时间不能回来?同僚挂念?说起来你我君臣共事多年,难道叶大将军不会挂念朕吗?”

叶天卉听这话,略抬起眼,看向永盛帝。

微凉的风吹过,男人神情疏淡,眼神晦暗难懂。

叶天卉笑着说:“陛下何出此言?叶家世代沐浴皇恩,无论走到哪里,叶家上下,无不时刻挂念陛下。”

永盛帝便笑了下。

他笑起来声音很轻,却别有意味:“既如此,大将军过来陪朕饮酒,你我君臣畅饮几杯,如何?”

叶天卉:“……也行。”

永盛帝:“看你这说话的样子,你到底有多言不由衷,可能你自己都不知道。”

叶天卉:“陛下圣明。”

永盛帝神情陡然转冷:“叶天卉。”

他这一声,却是冷沉沉的,带着千钧威严,一时之间,仿佛风都为之静止。

叶天卉屏着呼吸。

帝王一怒,那并不是闹着玩的,她明白,比谁都明白。

她苦笑:“陛下,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永盛帝锐利的视线就那么停驻在叶天卉脸上,他看着她半晌,却突然道:“以我看任何一个人在你眼里都比我强,那什么莫久严,那什么何清叙,每一个都比我顺眼,是不是?你不过是厌烦我罢了,厌烦的话就直接说,我也不是那心胸狭窄之辈!”

叶天卉惊讶不已。

她挑眉,疑惑地看着永盛帝:“何清叙?陛下竟然知道何清叙?”

永盛帝讥诮:“叶大将军和才子何公子情投意合,谁不知道,当年何公子未曾娶妻时,可是十里相送,日日鸿雁传书,情意缠绵传为佳话。”

叶天卉听着,差点想说放屁。

她和何清叙确实有过那么一段,但绝对不至于闹到人尽皆知。

如果真这样,何清叙怎么敢扔下她另外娶妻呢!

潇潇细雨中,她看着眼前的永盛帝,只觉得扑面而来的酸,他那冷沉沉的眉眼都是酸。

酸到了斯文扫地,毫无体面。

她略有些无奈,但是也辩驳不得什么。

显然这万人之上的帝王失了分寸,完全没了多年修炼的端肃。

其实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朝堂上那些套路都经过了多少回,大部分时候理性总是能够压住心底那小小的喧嚣。

更何况他不是别人,他是执掌天下的帝王。

他现在这样失了分寸,过后终究会后悔,会觉得在她这样一个臣子面前失了脸面,会越发戴了高高在上的面具,居高临下地俯瞰她。

甚至会矜贵而从容地笑着,一脸宽容地施展他的御下之术。

所以面对这情景,叶天卉什么都没有说。

有时候人应该学会装傻。

而永盛帝在这么一番挖苦之后,陡然顿住了。

他苦笑了一声:“我现在和你说这样的话,对你来说很有压力?让你无所适从?”

叶天卉:“陛下,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陛下要末将做什么,也不过是一句话而已,又何谈无所适从。”

永盛帝:“哦,是吗?那我要你留下来呢,留下来陪在我身边——”

当提起这个的时候,他的声音不自觉渗出低哑的温柔。

他看着她:“这对你来说也是君恩吗?”

叶天卉听这话,便笑了下:“是啊,怎么不是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竟然有几分天真坦率的样子,这让永盛帝看着熟悉,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十年前,那个时候他还未曾登基为帝。

叶天卉:“你还记得吗,以前我叫你三哥哥,我还记得那时候,我顽皮,爬山,打坏了先帝的花瓶,都是你帮我遮掩,你对我最好了。”

有风轻吹过,她的声音恬淡,永盛帝眸中泛起温柔的甜蜜来。

叶天卉走上去,仰脸看着永盛帝:“三哥哥,若有来生,我愿嫁你,但是这辈子,就随我去吧,可以吗?”

此时的她,俨然就是十三四岁时的叶天卉,说话是软嘟嘟的,甚至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这样的叶天卉让人怎么拒绝?

然而永盛帝只觉心肝俱碎。

他勉力扯出一个笑来:“上次你给了我两刀,那只是伤我皮肉,这次你却是直接捅在我心上。你是知道怎么让我痛的。”

他当然明白,她不想留下,如今说这话,不过是故意哄着他,拿过去那些情份哄着他,让他放她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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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叫他三哥哥,他还能怎么样。

狡猾的叶天卉,阴险的叶天卉,她清楚知道怎么让自己无法反抗,她就是故意的。

这一声“三哥哥”确实击中了他的三寸命脉,他没有办法强留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开。

叶天卉离开的那天,永盛帝站在官道旁茂密的林中,看着叶天卉的车马自官道前经过。

叶天卉此去淮州显然是要长住一段的,前后十几辆牛车,中间一辆最豪华宽敞的显然是叶天卉乘坐的。

她倒是一改性子,连马都懒得骑,舒服地坐着牛车。

这让他想起最初,她失忆了,自己搂着她,两个人曾经纵情地在马车里享受,他让她抓住马车上的银把柄,让她趴在那里,在她后面纵情,看她散落的发丝抖在纤薄雪白的肩膀上。

他又想起两个人的最后那一次,那是最让他心荡神摇的。

他现在依然清楚记着被湿热包裹的感觉,而最让人回味的是,包裹着他的那个人是叶天卉。

不是失去记忆的那个叶天卉,而是已经恢复了记忆的、心中有沟壑的叶天卉。

若说她对自己没有半点情思,其实永盛帝并不相信。

那晚她分明已经看破了自己的一切,甚至是早几日便看破了,所以那一天双眸荡漾着妩媚,陪着自己饮酒,又在酒后纵情的就是已经恢复记忆的叶天卉。

她就是故意的,故意要两个人在即将抵达男女之间最欢愉巅峰时给他一刀。

她也就是以她自己做诱饵,让他享受从云端坠落至地狱的滋味,要让至高无上的欢愉来反衬那冰冷刀锋切过肌肉的痛苦。

她在报复。

永盛帝看着那车轮滚滚消失在官道上,终于收回了目光。

他的脚步有些疲惫,不过心里也越发清楚地明白,有些人他是终究留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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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里,案上是堆积如山的奏章。

这些都是要一份一份地看。

他翻开来,第一份奏章是废话,他朱笔随手敷衍了几句,扔一边。

第一份奏章不过是一些阿谀奉承的例行公事,他也随手回了一些例行公事。

这些自然无聊至极,不过也终归是要看一看的,这是安抚臣下之心,也怕错过什么要紧大事。

按照惯例可以设置宰相之职,对这些奏章先行筛选以及拟定应对。这固然是一个良策,可以缓解帝王的辛苦,但是永盛帝不喜欢。

这样的职位只会滋生权力的欲望,终究会养虎为患,也为后代子孙埋下祸根。

是以永盛帝都尽可能事必亲躬,他要自己过一遍。

好在这个事情并不难,他素有一目十行之能,过目不忘。

在这堆积的奏章中,他也发现几件要紧,是必须仔细掂量的,这些都重点挑选出来,回头要和属下大臣们进行商议,或者干脆放到明天的早朝中。

他这么想着时,突然再次想起叶天卉,想起她七八岁时的光景。

那时候她跟着这些皇子们一起读书,每每太傅留下许多课业,那些课业总是要有十几本书,是要让大家仔细研读然后写出心得的。

叶天卉总会抱着那些书愁眉苦脸,每每挑挑拣拣,专挑一些还算有兴致的来看,却把那些不想看那的留在后面,但如此煎熬一番,还是要视死如归一般打开,一边看一边低声嘟囔着,磨着她那小白牙。

永盛帝想到这里哑然失笑。

人生真是有趣,他是俯瞰天下的帝王,踩踏着多少人的尸骨才走到这个位置,只是如今,在这随便一句话便足以决定天下人命运的御书房里,他也像一个七八岁的孩童般,攥着一整摞的课业,努力按下心思耐着性子一本一本批阅。

并没有一个太傅拿着戒尺等着打他手掌心,但是却有大昭千千万万的黎明百姓,以及四侧藏在暗处可能的虎狼随时准备扑过来咬他一口。

这么看着奏章时,王公公进来了,说是太医院陆太医过来了。

这个时节求见自然是为了每个月太医院请脉一事,按照太医院的规矩,每个月都会对宫中贵人进行例行请脉,但是因为永盛帝后宫无人,他们便会例行为燕京城皇亲国戚请脉,这些这些太医院每月都会过来向永盛帝例行禀报。

一般也没什么大事,只是例行冗余事,永盛帝也就微点头,吩咐说不必禀报,有什么要紧的递个折子进来便是了。

请进来,跪拜,请安,回报,他例行问候几句,对方再叩别,这也耽误不少时间。

没这么多时间浪费在这种例行小事上。

王公公得令,也就出去知会那陆太医。

永盛帝却突然想起什么,便喊住王公公:“传陆太医进来吧。”

王公公有些意外,不过忙出去传唤了,很快陆太医进来,依礼跪拜了。

永盛帝问起来:“这个月的请脉,叶大将军府上可请过了?朗曦郡主身体安康吧?”

陆太医忙道:“自然是请过了,朗曦郡主身体康健,并无不妥。”

永盛帝一向对朗曦郡主颇为关心,陆太医也是知道的,当下仔细回禀了。

永盛帝满意颔首,之后仿佛不经意地说:“叶大将军才刚回到京城,身体也还好吧?”

陆太医:“叶大将军恰好不在府中,没有请脉。”

永盛帝听了,微挑眉:“我听说叶大将军偶感风寒,以至于不能饮酒,陆太医可知道此事?”

陆太医也是疑惑,之后摇头:“这倒不曾听说。”

要知道燕京城里这些高门一般都是用太医院的大夫,至于外面的大夫,固然也有好的,但有数的几个,陆太医自然也都知根知底。

关系到叶大将军的事,多少能听到一些风声,但他确实没听说这事。

况且……偶感风寒的话,这种小事,怎么竟然要避开太医院,这事乍看小,但总归有些蹊跷。

永盛帝略想了想,便命陆太医先下去,之后却让人请来了孙将军。

这孙将军是昔日叶天卉的副将,对叶天卉颇为敬重,上次信国公府的宴席他也参加了。

恰好因这次征讨北狄大胜,孙将军被委以重任,永盛帝便随口问起上任后的种种,孙将军难免有些战战兢兢,只以为自己出了什么差错,都一一回禀了。

永盛帝听了半晌,满意颔首,最后也就说了几句家常,在这君臣和融的氛围中,他随口笑着说:“那日你们为叶大将军饯行,喝了一个尽兴吧?”

这孙将军开始被叫进来好一番盘问,心里都在打鼓,后来总算过关,永盛帝又很是亲和地提起家常,便多少松了口气,也有些受宠若惊。

如今见永盛帝问起,便一股脑地好一番说,最后还说道:“叶大将军如今倒是改了性子,不怎么饮酒,只是浅尝一两口罢了,便是如此,之后还借故出去溜达了一圈,我们都说她这是要变性子了。”

永盛帝心中微沉,面上却是波澜不惊,继续听着这孙将军的废话。

待到终于打发他离开,永盛帝捏着案上的玉把件,面色幽沉。

半晌后,他终于吩咐道:“备马,朕要出宫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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