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糜烂之地（2）
众人破门而入，只见茅屋内一名面黄肌瘦，莫约十七八岁的年轻女子，正坐在一张木凳上，拿着一把剪刀割自己小臂上的肉，随着紧握剪刀的手用力，一片两寸来长的肉眼见就要被割下来了，鲜血顺着伤口涌出，汩汩的滴落在地上。
一位满头稀疏黄发，瘦骨嶙峋，瞧不出真实年龄的小女孩被这一幕吓得哇哇大哭。
一旁的破桌上还搁着一只筲箕，里面装着一些线绒和杂布。
屋门被突然撞开，还涌进来一群陌生的男子；姑侄俩都吓了一跳，小女孩转过头，怔怔的看着这一群人。
那女子反应快，连忙一把抱过小女孩。快速的闪到墙角，手中血淋淋的剪刀对准众人，惊恐的叫道：“你们不要过来，不要过来！这屋里就剩咱们一大一小相依为命，什么都没有了。
你们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啊！”
鲜血顺着她瘦弱不堪，苍白且泛着青筋的手臂流淌着，这女子仍然毫不畏惧的像护住一只小鸡仔一样护着那个小女孩，一双眼睛里充满着恐惧，以及那一抹随时可以拼命的狠劲。
赵竑连忙道：“我们是全真教的游方道士，不是什么坏人，进村只是想讨口水喝。
不想就撞上了。
姑娘，何苦割肉哺幼呢，咱们带有吃的，可以给你们吃！”
“哼，这年头哪还有什么好人，道士也不例外！”
“半个月前就有一位游方道士，把我家最后一只下蛋的老母亲都捉去吃了！”那女子恶狠狠的叫道，挥舞这剪刀吼道：“出去，都给我滚出去！”因为流着血，声音虚弱的都在颤抖。
怀里的小女孩也跟着惊恐的大哭。
“姑娘，你不要冲动，先放下剪刀，你伤得不轻，必须马上止血！”
“潘雄，我车厢里有从王府带出来的止血药，让老黄拿给你，赶快去！”
潘雄飞快的奔出去后，那女子因精神过度紧张，加上失血过多，握着剪刀的手颤抖了几下，终于无力的垂下，紧接着身子摇晃了几下，瘫倒在地。
潘阳等人连忙冲上去。
………
…………
“唉，真是可怜，这算是个什么世道！”
“古书上常记载易子而食，析骸而爨的惨事，这位女子居然行割肉哺幼之举，真是难得，难得！此女子如此刚烈，实在是可佩，可敬！”
“是啊，还是一位弱女子，就是咱们大男人，用刀割自己的肉这么深，谁能下得了手呢。”
“反正我是不行的，黄魁，你行不行？”
“我估计也是不行。”
众人围着马车，看着里面已经止了血，包扎了伤口，仍还昏迷不醒的女子赞不绝口。
“无论世道多么艰难险恶，人性的光辉总是存在的！”
赵竑颇为感慨的嘀咕了一句，走到正坐在一块石头上，狼吞虎咽啃吃着第三只香喷喷肉馍馍的小女孩身边，蹲下身子，和蔼可亲的问道：“小丫头，这肉馍馍好吃吗？”
“真好吃，谢谢叔叔！”
“那告诉叔叔，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燕燕。”
“知道你叫燕燕，说全名。”
“刘燕燕！”
“今年多大啦？”
”六岁半！”
看起来就像四岁多的个头，可见平时营养是多么的差。
见小女孩虽吃的狼吞虎咽，满嘴满口，但并不影响她口齿清晰的表达；赵竑便又问：“那你姑姑叫什么名字呢？”
“刘春娇。”
“你家翁家母呢？”
“死了！”
“你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没了，都死了！”
“那村子里其他人呢？”
“死了，跑了，整个村子就只剩我和姑姑两个人了！”
赵竑莫名一阵心痛，看着她一身单薄且破烂的衣裳，瘦骨嶙峋的小模样，因营养不良而造成的那一头稀疏的黄发，生着浓疮的赤脚丫子，不忍再问下去了，温言说道：“燕燕，慢点吃，别噎了；叔叔这里有的是肉馍馍，管够！”
“谢谢叔叔！”刘燕燕大喜。
赵竑叹了口气，吩咐道：“老黄，去拿一只水袋过来，拿套袍子给小丫头裹上，她有点冷，再帮她把脚丫子也弄一下吧。”
说完，望了望天色，又道：“大伙重新赶路吧，争取在明日天黑前住进沂州城。”
马车载着赵竑，老黄，刘春娇，刘燕燕，在众人的护送下继续赶路；随着进程的深入，渐渐就看见了些人烟，附近的田里也能看到些庄稼了。
偶尔遇到些路人，个个也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
一路上，足足吃了九只肉馍馍的刘燕燕一直蹲在因失血过多，仍昏迷未醒的姑姑身边，一张廋得凹陷的小脸上满是担心，不是还伸出小手摸摸姑姑的额头。
夜幕降临后，大伙在郊外再夜宿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吃过东西后继续赶路。
大约晚上戌时，众人经过一路跋涉，终于抵达沂州城下。其时天色已经漆黑，星月隐没，借着城头士兵手中摇曳的火把，依稀能看见几面绣着火焰，太阳，月亮三种标志的旗帜在夜风中飘扬。
这是蒙古人的战旗，很显然，这沂州城现在是在严实的控制之下。
非常时期，城门紧闭，戒备森严，今夜是不可能进入这沂州城内的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