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当樱子侍奉竹千代梳洗时,忍不住问了一句:“昨天,少主有遇到什么事吗?”
“怎么了?为什么这么问?”
“啊,不,没什么。只是觉得今天的少主和以往格外不同,不由得随口问了一句。”
“与以往格外不同?这话怎么说?今天的我,和过去有什么不一样吗?”
“我被调到少主御殿任职女中,也快有三个月了。今天的少主是我所见过眼神最坚毅、也最果决的一次,所以才会那么问你。”
说到这里,她似乎察觉到自己言辞有失,忙不迭低下头向他俯身致歉。
“对不起,这原本不是我该过问的事,请允许我为先前的无礼向你道歉。”
“没关系、没关系,你也是关心我嘛。这么有人情味的询问,我倒还听得蛮高兴的。”
“这个……真的吗?”
樱子悄悄抬起眼梢,没料到却刚好撞上竹千代满含笑意的视线,她又慌忙错开了目光。
他倒是一派从容、且继续眉眼含笑地望着她。
这位在印象里言行向来坚强果敢的少女,此刻脸上却隐约流露羞赧,让前身曾是重度宅男的他不禁大为感慨:大概没几位钢铁直男,能抵挡得住眼下的这副情景吧!
按捺不住再多看了她几眼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还没对她的提问作出回答。
“真的啊,骗你干嘛?我又没必要对你撒谎。”
她的一双剪水双童,又重新向他投注了过来,两人的视线一点点地再度交汇到了一起。
被那样明亮澄净的眼睛所注视着,让他产生了种想要对她说出更多话语的想法。
“樱子,老实说,比起循规蹈矩、只会听命行事的女中,现在我身边更需要你这样的人。”
“我这样的人?”
“嗯。我苏醒以后,不是去了庭院散心吗?那时候你打破女中行为规范地狂奔过来,就为了向我们通报直贞被母亲和国松丸问责了。”
“啊?那是我的职责呀。”
“不光如此,在母亲派出亲信武士把守在直贞房前时,你还挺身而出斥退了他们。那个时候,我就在想‘这个少女还蛮带胆的嘛’。”
“少主谬赞了。”
“我们就直接摊开来说吧。樱子,你也晓得我的处境吧?母亲和国松丸无时不刻都在找机会想除掉我,在这种情况下,我需要的绝不是只会唯唯诺诺的应声虫。”
“……”
“所以对我来说,你并不只是女中,而是可以一起同甘共苦的伙伴啊!”
“如果只是一般的女中,你只需要做好服侍人的工作就好了。但你从调到这里以来,就一直默默做了很多事吧?”
樱子没再随便开口接话,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竹千代,脸上表情不断随他的话而发生着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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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宅男前身,竹千代所学到的最重要的相处经验就是:对于感谢、重视和在乎这些正面感情,一定要积极勇敢地表达出来。
如果不说出来,对方又怎么会知道呢?
他前身正是因为怯于表达,而不断错过了很多次巩固友情和亲情的机会,好不容易再迎来重活一次的机会,他绝对不想再重蹈复辄!
于是他神态自然地继续说了下去。
“所以我并不觉得,你有做任何逾越了职权范畴的事。”
“真正的伙伴不都应该这样吗?如果相处时连最简单的心里话也不能说,那还算什么伙伴?”
樱子还是安静地注视着他,虽然没再言语,然而她的眼角,却泛起了一丝盈盈的笑意。
那让她的眼睛瞬息起了变化,彷若一轮掩映在云彩里的弯月,看得竹千代心情大好。
于是他心情轻扬地转过头,重新看向三叶葵铜镜所映现的自己。
“眼神的……变化吗?”
嘴里喃喃自语的他,仔细地端详着镜里的自己,发觉樱子说的确实没错。
他的眼神依稀发生了变化,变得更刚毅坚决了。
这大概是昨天和系统交谈、得知自己身边的人即将与虫兽产生渊源之后,所发生的变化吧?
因为在这个时代里,他已经有了想要保护的人。
为了确保他们能安然无恙地继续陪伴在他的身边,他首先就必须要变得更加强大才行!
竹千代在心里暗自下了决心——
从这刻开始,“变得更强”将会成为他必须实现的目标之一!
用完早膳后不久,正胜就来到外殿,他还为竹千代带来了受忠明委托所传递的迅息。
“少主,忠明师范希望你今天下午能去趟艺研馆,他说有一招有趣的剑技要传授给你。”
“有趣的剑技?”
“是,他是这样说的。”
“哈哈哈,有意思。那个向来被公认直言不讳、随心而活的剑道师范,居然还会有除常规剑道课程之外的请求,这本身可要比学剑有趣多了。”
“那少主你要去吗?”
“去,当然要去!难得遇上能使自己变强的机会,我怎么可以错过?正胜,这难道不是个好消息吗?”
“的确,我也这么认为。”
望着毫不犹豫便一口答允了忠明请求的竹千代,正胜在倍觉欣慰的同时,又有些讶然。
作为陪着原主一同成长的小姓头领,正胜对原主的个性再熟悉不过:敏感、细腻,从小不受父母宠爱、被动地走在按命运安排的路上,对任何事物都缺乏热情。
可眼前的竹千代,比起以往任何时候都明显有所不同——
他的眼神里焕发出了斗志与朝气,开始主动介入到朝野的纷争里、甚至对那些陷害他的力量进行了反击。
这和过往曾让以正胜为主的四人众操碎了心的少主行径及个性,存在着很大的差别。
如果是以前的少主,恐怕会想都不想就直接拒绝忠明的请求,那么到底是什么让他一下子发生了如此强烈的变化?
从马背上坠地的震荡、到当场陷入的昏迷,真能导致一个人在苏醒后产生这么大的反差么?
偷偷观察着少主的正胜,在如此短促的时间里,还找不到能解开心底疑惑的答桉。
察觉到对方视线的竹千代,大大方方地将头转了过来,好奇地问了正胜一句:“怎么了?”
“啊,不,没什么,只是觉得少主今天的气色很好。”
正胜连忙找了个自认妥当的理由,快速转换了话题,同时遏制了自认为很不恰当的胡思乱想。
当天下午,竹千代在正胜的陪伴下,如约去了趟艺研馆。
刚踏入剑道场,他的眼帘便映入手握竹剑、正一脸严肃地端坐在红木地板上的忠明,对方看上去显然已经正襟危坐着等候了很久。
“少主,感谢你来,我在此恭候多时了。”
“谢谢你的邀请。不过向来做事严谨的你,怎么会突然想到要为我加课呢?”
竹千代在忠明面前端坐了下来,温和地向对方提出了心中的疑惑。
这原本是一句极其日常的询问,以忠明的阅历及奉公经验,不难找到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应付过去。
但他却似乎陷入了踟躇与为难的思索当中。
他不回答,竹千代便也不催促,两人就这样相互对视着。
隔了很久,忠明似乎下了很大决心般地才开口作出了回答。
“昨天剑道课上,少主和国松丸大人的整场比试,我都看得格外认真和仔细。”
“是吗?那又怎么了?”
“少主的眼神,充分表露了不想输、意图取胜的欲望,这是身为一名剑客的根本。但让我讶异的反而是国松丸大人的眼神……”
“国松丸的眼神?”
“是的,或许是我多心了。虽然只是场比试,但我从国松丸大人的眼神里,读到的却是浓郁的杀机,那已经远远超出了力图取胜的范畴了。”
“是吗?”
竹千代轻描澹写地应了句,脸上表情并没有发生太明显的变化。
而这不仅让与他对视的忠明、甚至连在他身后随侍的正胜也暗暗吃了一惊。
“请恕我直言,少主是早就有所察觉吗?你看起来好像并不太意外的样子。”
“哈哈哈,师范果然就像传闻说的一样直言不讳、傲气不羁啊。站在我的立场,那你希望我该怎么反应呢?是该吃惊、还是生气地谴责起国松丸来呢?”
竹千代知道,此时与他共同置身在剑道场上的这两人,当然并不晓得他的前身是个25岁、对于这段历史有过N次观看与纪录的废材文青。
何况在穿越后苏醒不久,他就遭到国松丸手持匕首的毒辣袭击,对于这个疯批弟弟的秉性和目的,他自然再清楚不过。
可忠明心里,却有了“少主完全显露出凌越这个年纪的成熟、心思更让人难以把握”的解读。
正因为竹千代没表现出任何怒意与愤恨,反倒让忠明对他更平添了一份好感与敬佩,于是对方更想要发自内心地为他做些什么了。
“那么,就请让我为少主你做些什么吧。”
“嗯?”
“是的,今天我想将‘居合斩’传授给你。这样一旦少主日后置身险境,即使不借助他人的力量也能保全自身,这是我所能想到最能帮到你的事了。”
“忠明师范……”
原先还在一直观望的竹千代,此时一下敛了温和的神色,换上了严肃表情迎向对方的目光。
他感受到了这位一代剑圣的真心。
都说人的眼睛绝对不会撒谎,从忠明的眼神里,他读到了对方藏于内心的意愿。
“那就拜托你了。”
他随后又补充了一句。
前身以宅男身份活过的25年岁月里,那些看过的动漫、时代剧在这时候统统派上了用场。
对于该怎么说话、该怎么处世,他都统统照搬了过来。
今天能有这样既不露陷、还恰到好处地落到时代背景上的得体应对,看来通通都得要感谢前身那段除了看书、就是看片的宅男时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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