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艘船被剖开的瞬间,大量的血肉从裂缝倾泻而下。
这些血肉之间黏黏糊糊,藕断丝连,随着他们衰落在地后,缓缓站起,岸上的人才发现,原来这些全身包裹着红色粘稠物的‘肉团’,全都是‘人’。
与此同时,在大船的缺口中,伸出了无数只手臂。
他们扒着被战场原狮郎切开的缺口,接二连三的涌了出来。
岸上的所有人都能看到,在船舱内,几乎没有任何空隙,这些人彼此之间只有散发着窒息腥臭的血垢,仿佛被打入集装箱的虫子一样塞的密密麻麻。
立花浅间捂住了口鼻,强忍不让自己在这股腥臭中昏迷。
同时,他难以置信的看着那些血人。
这有些超出了立花浅间的理解,在他的印象中,被修罗之血影响的人,好歹还算人,只是变成了嗜杀的屠夫而已。
该有的甲胄,刀剑,同样并不缺少,即便是结成战阵,也只是血煞冲天……
怎么会变成这样的怪物?
此时整个海岸血气滔天,后续的大船也接二连三的粗暴冲上沙滩来停靠,几乎是把船给当成了一次性用品,好似就没打算再开走的样子。
同时后续那些大船的底部,也开始升腾起深红色的血焰,逐渐溶出一个又一个的破口。
下一瞬间,仿佛从脓疮里挤出血来,一大团的血人粘稠着喷了出来。
他们的下船方式太过恶心,以至于有些九龙湾镇民没忍住,直接吐了出来。
立花浅间面色一变,他猛然转过身,向着岸上冲来。
战场原狮郎背对着自己的少主,面对着眼前这些看不清面容的血人,抬起了手中的千鸟。
“噗呲——!”
立花浅间的身后,大量的鲜血开始飞溅,战场原狮郎仿佛秋收的农人割麦草一样,每一次挥击,由他自身鲜血蔓延出的飞行斩击,都能将数个血人横着劈开。
当血月斩击破碎后,飞溅出的鲜血,又在数个血人身上猛然窜起深红色的血焰。
只可惜,这些血人虽然无法免疫战场原狮郎的斩击,可血焰却无法对他们造成什么伤害。
九龙湾的镇民看着这一幕都傻了。
这些妖魔看起来也太吓人了,比当初被杜馆主生擒的那个白骨还恐怖。
而这个站在沙滩上,以一己之力对抗敌人的人,又是谁?怎么过去大家都没见过。
难道也是杜馆主武馆内的修道之人吗?
看浩天师也在这里掠阵,好像不是没有可能。
马特死死的捏着自己的鼻子,这从海面仿若凝成实质的血腥气息,对他的伤害是最大的。
现在的马特,几乎闻不到除了腥臭外的任何气味了。
他紧皱眉头,看着整个海岸几乎都被血色笼罩了。
血雾充分萦绕在空气中,现在每次涨潮的海浪也全都是粉红色,夹杂着鱼类的尸体,就连逐渐下落的夕阳,也在天边映衬出了一抹红霞。
只是目前的局势,几乎是一边倒的,那些从船舱内涌出的血人,在被那个不知名的武士屠戮。
难道说……仅靠他一个人,就能解决这次事情吗?
看对方轻而易举就能横扫一大片的剑势,船上无论有多少血人,都不够他杀的啊。
就在这时,一团火苗窜起。
马特一怔,就连浩克也扭过头去。
两人就看到那个叫立花浅间的少年,已经打起了一根火把。
随后,他将火把低垂,直接引燃了九龙湾镇民和浩克们一起堆成了一道防线的柴火堆。
滔天的火焰升腾而起,形成一道火墙。
霎时间,马特似乎听到了一声若有若无的惨叫。
他惊讶的抬起头,就看到半空中,弥漫在空气中,逐渐向着九龙湾扩散而来的血雾,竟然凝聚出了一张面孔,在仿佛大风呼啸般的尖叫声中,退避三舍。
那些血雾也是敌人?
马特瞬间升起了鸡皮疙瘩。
幸好立花浅间当机立断,点燃了大火。
不然这些雾气弥漫过来,周围的镇民可如何是好。
“都散开!不要呆在这里了!”
马特立刻向周围人大声呼喝。
顿时,也有不少机灵的明白了怎么回事,吓得面色苍白,有的赶紧拉着家人退走,有的也跟马特一起,开始招呼那些没明白情况的人远离此处。
只是如此性命攸关的关头,还是有不少镇民,只是离开了最靠近海岸的街道,来到了镇中的酒楼或望火楼上,不住张望战况。
马特也顾不上那些远远围观的人了,近处的人能撤离就好。
就在这时,他耳畔听到了一声清脆的金属交鸣声。
马特回头一看,透过燃烧的火墙,发现一个身高明显在其他血人之上个体,手持一柄仿佛脊髓拉直的骨刀,和武士手中的千鸟紧紧相交。
不仅如此,马特目光一凝,就看到那些之前被不知名武士分尸的血人,身上的血垢在缓缓褪去,露出里面干枯的死者。
那些血垢好似史莱姆一样蠕动着,聚集在和武士角力的高大血人身上。
这高大的血人,几乎已经没有什么人类的特征了,但能看出其内部应该还是有骨骼,手中仿若脊髓一样的骨刀也是从粘稠的血浆内延伸出来的。
当他露出笑容时,空洞洞的眼孔没有变化,脸颊部分的血肉组织被勾勒起来,露出里面森白的牙齿,和包裹着牙齿的肉。
“很好,很好。”
那高大血人竟然说话了,只是他低沉的声音,仅有战场原狮郎和马特二人能够听到。
他说的还是日语,而马特的日语是比中文要好很多的。
“没想到一过来,就能遇到这么强的对手。”
战场原狮郎面色不变,不断的催动手中的千鸟,想要将对手的骨刀压回去。
但即便力量差不多,体重和身高优势,还是让战场原狮郎落入了下风。
“我已经凝聚出了和你相似的力量了,来吧,厮杀吧。”
随后他猛然抬起骨刀,暴风骤雨般劈砍而下,嘴里发出刺耳的尖笑。
只是避开了角力部分后,他的每次劈砍,都会被战场原狮郎精准的格挡开来,最终寻了个破绽,伸手一松,便将千鸟的刀刃贯穿了高大血人的咽喉。
血人的动作停滞了一瞬,随后在战场原狮郎想要拔出千鸟时,手中的骨刀又猛然横斩。
战场原狮郎迅速后跳,可还是被对方的骨刀划破了胸口。
高大血人摸了摸自己的咽喉,露出了和刚才相似的满意笑容:“痛快,要的就是这个!”
战场原狮郎紧皱眉头,面对对方狂笑声中,再次扑面而来的攻击,一个翻滚躲避开来,随后另一只手抓住千鸟的刀身,再次对着周围不断涌出的血人发动了鲜血斩击。
顷刻间,又是数十个血人被分尸,落在了沙滩上。
此时整个沙滩,已经不复白日的柔软和暖黄,它们吸收着不断蔓延的污血,变得越发泥泞起来。
“不要把精力浪费在这些弱小者身上,那有什么意思?来啊,来和你力量相等的对手厮杀!”
高大血人咆哮着,不断追击着战场原狮郎。
在对方的逼迫中,战场原狮郎也难以再次寻找空隙,那些细瘦的血人无视战斗中的二人,开始向着火墙的方向移动。
立花浅间捂着嘴,面色难看的看着地上的尸骸。
只见那些包裹全身的血衣消失的尸骸……竟然全都是大八州人的样貌。
仅有零星几个,才是当初攻占大八州岛时的红蛮。
难怪这么久才来进攻大顺国……
现在的家乡,到底是怎样的一副人间惨剧,立花浅间难以想象。
只是看着这些被修罗之血控制,成为最底层近乎血奴角色的同胞,立花浅间痛苦的闭上了双眼。
马特在炽热的火墙后方,面色凝重,眉头紧皱。
他看向几乎贴着火墙站立的浩克,开口道:“浩克,不要冲动,这些血液很可能有影响人心智的效果,你要不要尝试一下使用远程攻击?”
浩克闻言,点点头,弯下腰,手直接从地面扣下来一块泥土,将它们捏紧,随后轰一下,向着靠近火墙的血人们丢了过去。
他这一次投掷,光是动作就让整个火墙向两边倾倒,中间被强风吹出一个宽阔的空隙。
石子在半空就受不了这种程度的冲击,分散开来,却仿佛霰弹枪一样,造成了扩散性的杀伤。
无数血人的身体都被浩克投掷的细碎石子贯穿,脑袋和胸膛被正面击中的,就是一个能看到身后的开阔胸怀,直挺挺倒地不起。
浩克见有效果,再次扣大地当弹药,轰然掷出。
“轰——!”“轰——!”“轰——”
每一次投掷,光是音爆就震耳欲聋,堪比火炮。
杀伤效果更是喜人,那些血人以远比之前战场原狮郎割草更快的速度,一茬又一茬的倒下。
只是,马特的面色并没有好转。
他从高大血人出现后,就一直在关注那些被杀死的普通血人。
果然,在他们倒下后,身上的秽血就将其弃之如敝屣,蠕动着离开了他们的肉体,露出明显死去已久的干尸。
根据那些胸腹处没有受伤,却在粘稠血液离开后立刻塌陷下去的胸膛,马特判断,这些污血之前并不仅仅是裹挟在他们的体表,更是将这些人的内脏都掏空了。
而在他们行动时,收缩的也明显是身上的血液,代替了肌肉的运动……
真正的敌人是血,这些死者,不过是一个个容器罢了。
“轰——!”
浩克再次投掷出混着石子贝壳的泥土,却微微一愣。
只见他这次的攻击,并没有造成多少伤害……因为它们全都被一团巨大的仿佛凝胶一样的血团阻挡了下来。
这个血团,马特看的很清楚,就是那些被浩克杀死的血人凝聚而成。
“这……”
马特心情沉重,对这些诡异敌人的特性感到了扑面而来的压力。
如果正在和武士交锋的血人说法属实……那么这次之所以来犯如此多的血人,只是对方误以为九龙湾的抵抗势力都是普通人罢了。
为了和普通人战斗,敌人不惜寄生在最弱小的普通人身上……
一旦九龙湾中,出现了强者,杀死了足够多的普通血人,对手就会重新凝聚出一个力量更强的个体,直到可以势均力敌的展开最大限度的博弈和厮杀。
果然,那阻止了浩克投掷物的血团,开始不断的增生骨质。
根根白骨向上增长,粘稠的血液只是落后一步的向上蔓延,直到彻底将骨骼覆盖。
最终,形成一个比浩克还要高大,还要强壮的血人。
它看着浩克,同样露出了笑容,头骨的眼眶内并没有凝聚出眼球,面部的血肉向上勾勒,露出浸泡在血液中的森白牙齿。
马特大概明白了这笑容的含义。
一切的战斗,在对方眼中,恐怕都是享受。
这高大的血人身上血肉绷紧和收缩,完成肌肉一样的牵引动作,让身体行动了起来。
在最初踉跄的一步之后,从第二步,第三步开始,速度越来越快。
最终仿若狂奔一样,向着浩克扑来!
而浩克面前,由于他之前的投掷,早已将地面的柴火吹到了旁边,仅剩一些火油还附着在燃烧的地面。
红与绿之间,几乎毫无阻隔。
浩克深吸一口气,捏紧拳头,缓缓向着自己的身后送去。
马特看着浩克的动作,奇怪的皱起眉头。
因为浩克的动作,简直像是一个不经常参加运动的学生,生涩的模仿棒球手投掷前的动作。
他看着浩克有些不安和慌乱的目光,忽然有所猜测。
现在的浩克,难道是……班纳博士?
现在确实是班纳在控制浩克的身体,但他过去从没有任何战斗经验,甚至没有浩克那样乱砸一气的直觉和本能。
他唯一参加过的运动,就是高中时的美式棒球,还因为投掷的棒球总是偏离,没多久就被踢了出去。
但这也教给了班纳唯一掌握的发力技巧。
运用脚踝,小腿,大腿,腰腹,肩膀,胳膊的全部肌肉和核心力量,以近乎‘甩’的形式,把自己的拳头,狠狠掷出去!
“轰——隆隆隆嗡嗡———!!”
马特十分有先见之明的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巨大的风压和音爆,让燃烧着的火墙被激波压迫到最边缘,勾勒着空气爆的轮廓,近乎形成了一个冲天而起的巨大火环。
在火环的最中央,浩克的拳头,直直命中扑来血人的面门!
在轰然的爆破声中,对方仿佛一个红色的气球,砰然爆开。
只是他血骨尽消的声音,远远不及浩克挥出这一拳时,空气尖啸的一丝一毫。
漫天的血雨和骨头的残渣,以浩克为圆心,铺天盖地的扩散开来,扇形的覆盖在了面前的每一寸土地。
立花浅间被巨大的声响震得头皮发麻,耳朵嗡鸣,只能捂着耳朵拼命忍受。
在他感觉没有难受到想要呕吐后,才连忙看向战场原狮郎。
随即,松了口气。
只见战场原狮郎完全隐没在高大血人的身后,而立花浅间之所以能够发现他,是因为千鸟的刀刃穿过了血人的脖颈,从他的咽喉指向天空。
而此时,这个高大血人的脑袋也没了一半……似乎是在浩克打爆血人时,从其体内飞射出去的碎骨击穿的。
这些碎骨碎肉几乎把整个海滩清扫一空,就连最初被战场原狮郎剖开的巨船,也在下半部分又少了一大截。
伴随着咔吧木制断裂声,巨船的下半部分实在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轰然倒塌。
浩克……或者说班纳,看着自己满是鲜血的拳头,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这股力量……真的是生物能够拥有的吗?”
马特缓缓放下捂着耳朵的手,但耳朵还是在嗡鸣,整个人完全处于眩晕的状态,几欲作呕。
但他还是强打起精神,认真的看着沙滩上倒了一片的血人。
果然……
让马特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这些血人虽然被打败了……但它们身上的污血却仍在移动。
不止是沙滩上的,就连那些船中,似乎原本是打算和普通人进行厮杀的血人,也不再继续涌出来了。
取代他们的,是混合着海水一起涌来的血水。
而这些血液,正在重新凝聚。
马特的盲杖戳向一簇还在燃烧的柴火,远远的向着那团血液丢了过去。
然而仅仅在半空,海水忽然窜出一条水柱,将飞舞的火柴直接熄灭。
马特目光微凝,看向海水……就看到了一团蠕动的血红凝胶缓缓松弛下来的样子。
是被那东西挤出来的海水?
难搞了,这是海边,虽然对方怕火,可它们却又在海里。
难道要退缩阵线,让他们上岸再进行焚烧?
一听就是个坏主意,自己这边纯粹是依靠浩克这样的高端战力,现在顶多算是阻挡血人下船,一旦后退,根本没有能力将它们束缚在战线之内。
但也不是没有办法……
马特转身往武馆的方向跑去,同时对浩克大声道:“拖住它们!不要让那些血怪上岸,我去纽约搬些汽油过来!”
和眼下的情况相比,那点汽油泄漏的污染,还请九龙湾百姓忍耐一下吧!
下一刻,一道血线直射而来,直接贯穿了马特的脚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