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绮言站起身,目光淡淡的,微一颔首:“我是陶绮言。”
众人目光落到她身上,微一凝滞,这就完了?
李董坐得离谭郁川最近,他瞥过谭郁川,又看一眼陶绮言,内心直犯嘀咕。
他当时在嘉林可是看过这两个人有多粘糊的,看这冷冷淡淡、眼神也不给一个的架势,是分手了?
因这自我介绍,谭郁川终于看向她,两人对上视线,陶绮言先一步转开,目光下落,从他的喉结、衣领,再到腕骨微凸的手腕,他的右手攥着一支笔,长指时不时拨弄一下,左手自然放在会议桌上,指节微曲。
陶绮言想:那里面应该还有一颗指甲大小的红色爱心。
给她的。
她坐下,看向顾棋。
顾棋介绍完,向林特助说:“我们需要投屏。”
谭郁川微一颔首,镜片后无甚情绪的眼看向发光的幕布。
没有废话没有标题,直接就是一张折线图,是jane.近五年来的市场占有率份额,从前两年的节节上升到近两年的急速下降,最终数字停留在4.7%。
下降的折线部分被加粗标红,从16.8%到4.7%,很有冲击力的一张表。
陶绮言站起身,站到旁边,说:“这是jane.工作室除黄金以外全部珠宝的市场占有率份额,能看出下降得非常快。”
齐瑞摸了摸唇,脸上有些挂不住,转折点就是从他接手jane.开始的。
陶绮言注意到他的动作,继续说:“我们都知道近两年,越来越多的消费者选择黄金首饰,从珠宝品类的竞争来看,黄金已经占据了半壁江山,所以我们不看总体,从细分市场份额来看。”
齐瑞刚松口气,陶绮言切换了两张图,继续说:“翡翠、钻石、珍珠等等品类,均有不同程度的下降。”
一张图呈现了不同品类、不同年份的饼状图,均有不同程度的缩小,非常直观。
齐瑞蹙了蹙眉,视线转向陶绮言,声音很沉:“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jane.工作室每况愈下,我们根据工作室的状况和市场行情来分析,预计的收购成本,为工作室近两年年均利润的60%。”
闻言,谭郁川抬眸看她。
“不可能!”
齐瑞率先喊出声,然后才回头看谭郁川一眼。总裁面上没什么表情,是允许他继续说。
他虽不懂珠宝,但对工作室的账务门儿清,两年内年均利润的60%折下来也就五六百万,这么点就想总部放手,绝对不可能。
算明白了就生出点恼怒,这姑娘看着伶俐,实际也是个想捡便宜的,以为看几页分析报告就能摸清市场规律了,太愚蠢!
“陶总,”齐瑞缓了口气,才继续道,“这个数字,绝对不可能,你是不知道,总部在前年光是给jane.拨的款,就不止这个数了。”
陶绮言当然知道,她也没想一口就能拿下,只是谈判一开始,要先把对方的阈值拉低,然后再,慢慢加码。
她没看谭郁川,也没松口,笑着说:“给那么多钱都救不回来,是什么原因呢?”
不带一丝嘲讽,仅是询问,却让在座的绝大多数人都黑了脸,“是这个品牌真就无力回天,还是总部有人,决策失误呢?”
谭郁川刀削一样的目光直直看向陶绮言,一时没收住情绪,他难免想到自己,想到他当年顶着压力也要把路简明换下来。
她是在影射他??
谭郁川的脸色有一瞬间十分难看。
李董和身侧的周董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拿起手边的水瓶,喝口水。
好家伙,这场会后,这俩人还谈不谈了?
陶绮言谁都没看,继续翻页,“这是工作室目前的成员,三年以上的资深设计师不足之前的五成,离职率如此高,要知道设计师的水平同样也是我方判断一个品牌后续生命力的重要因素之一。”
齐瑞咬牙:“那我想请问陶总,你想收购这么一家夕阳品牌,目的是什么呢?”
他已经当着众人的面开始自嘲,“夕阳”两个字咬得挺重,谭郁川听出他是动了气。
李董有意缓和气氛,他张口:“我记得陶总的母亲,正是这个品牌的创始人吧。”
提到简未菱,谭郁川很快扫一眼陶绮言的表情。
她只淡淡道:“是。”
齐瑞冷哼一声:“原来如此,是为了自己母亲,那陶总还在这种细枝末节处斤斤计较,功利心可比孝心明显多了。”
谭郁川只盯着陶绮言的脸看,她站在会议桌末,自始至终都没和他对上视线。
陶绮言问:“齐总是想在会上跟我谈谈怎么表孝心吗?”
齐瑞语塞。
“这话题我们就不谈了,毕竟还是在会上,我们还是要聊些专业的。”陶绮言笑意不至眼底,手指骨节叩击桌面,叩叩两声。
“我既然站在这儿,是以商人的身份,我求的,是利。”
对着她冷若冰霜的脸,众人一时失语,会议室重归安静。
她拇指动了动,屏幕又换一页,一个花体的英文“jane”,龙飞凤舞,周围是用黑线连接的标志性展品。
“这些是jane在国际上屡屡获得好评的作品,是多个品牌争先效仿的对象,是jane.品牌的立足根基,也是我选择收购jane.的原因。”
“我看好它的品牌效应、看好它的理念,有信心带领它走得更好。君宴能给它什么?”
齐瑞张口刚要说话,就被陶绮言堵回去,“我知道,君宴是一个再稳固不过的后台,资金链完备,几乎可以说永远不会断掉。君宴第一年拨给工作室的资金,我可能三年都给不起。所以,jane.的中端生产线才会发展得那么好。但jane.品牌的核心是什么?”
陶绮言拇指微动,手撑着桌面,身后的幕布随她的话变动着光影。
“高端。”
“经典。”
“生命力。”
一页一词,打得特别大,加粗加亮,她说得铿锵有力。
陶绮言轻轻吸气,克制情绪。她刻意略过尽头的那个男人,扫视呆若木鸡的众人,沉声:“试问,你们做到哪一点了?”
“jane.一直代表国内的珠宝品牌在国际上发声,每一年的新展品都带有多个中国元素,它不应该被泯灭掉。我要的,不是品牌的生存,而是jane.可以重新开口说话。”
会议室内安静几秒,视线齐聚到陶绮言身上,她面容冷艳,红唇微抿,寸步不退。
齐瑞很快发现她话里的漏洞,冷声:“说的好听!”
“陶总刚才还说,自己是个商人,求利,现在又在这儿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今天在场的,谁不从商,谁不求利?要是只花六百万能收购掉jane.,我能比你说得更好听!”
陶绮言视线慢慢转向齐瑞,笑了:“齐总,没人说商人就不能有情怀,我想两样兼得,也是人之常情。就好像齐总也想事业与美人兼得一样,我也能理解你。”
齐瑞一僵,浓眉都抖动一下,“你…你说什么?”
谭郁川身边的副总轻轻吸了口气。
“我是觉得,齐总花在玩乐上的时间,也比工作多太多了,新加坡那处地方,有我姨妈的股份,齐总可能还不知道。”
“身兼两职还能带人去那种地方消遣,齐总是真的精力充沛,还是没用心在哪一边呢?”
陶绮言微侧着头,轻轻柔柔地问。
会议桌上哪处噗的一声,没憋住笑,肯定是那两个老家伙。
齐瑞被噎得脖子都长了,年过半百,却被一个是他一半年龄的小丫头当面挑明这种事,面子上相当挂不住。
他憋得脸红脖子粗,最后咬牙说:“我带的是我老婆。”
陶绮言连忙摆摆手:“我没说不是啊。”
这下就连谭郁川也用拳抵在唇边。
陶绮言终于看向他一眼,依旧淡淡的,两人目光一触即离,交换了一些只有彼此才知道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