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落花楼里出现了这样一个奇异的画面。
一浑身是血的俊俏公子,飞快往外逃,而他身后,跟着一个头发乱糟糟的疯婆子,一边追一边喊:
“公子,你别跑啊!奴还没伺候你呢……”
她的手里,握着一把带血的刀。
她身上也溅满了血。
楼里所有人都震惊了。
“怎么个事儿?”
“你们楼里现在还搞强买强卖这一套?”
“虽然这位公子生得是俊俏了些,但你们也不能拿刀逼迫啊!”
“你看看,都快闹出人命了!”
“快把那疯婆子拦下!”
反应过来的人都去拦路小堇。
其他客人则掩护夙夜离开,生怕被路小堇缠上又给夙夜来上一刀。
虽然这是青楼,强迫时有发生。
但都是客人强迫清倌,哪儿有清倌强迫客人的?
简直倒反天罡!
暗处。
“主子,不追吗?他快逃出去了。”
殷千君半眯起眼。
“追?这么多人看着,你怎么追?”
原本是能追的。
如果路小堇不追出来的话。
可偏偏,路小堇追出来了。
她浑身是血,还拿着刀,满脸癫狂,只一瞬就把夙夜塑造成了被害者。
不仅惊动了楼里自己人,还惊动了客人。
客人们纷纷自发掩护,以至于他们根本不可能不动声色地把夙夜带走。
殷千君若有所思看向路小堇:“她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她是发现了他们吗?
不对。
至少在房间里,路小堇喊的是师兄,出来时喊的又是公子,显然是不希望其他人知道她也是天云宗弟子,自然也就没发现他们。
“咳,有没有可能,路姑娘只是太喜欢夙夜了?”
殷千君黑了脸。
等着,总有一天,他不仅会将路小堇送到富贵窝里受苦,还要她一辈子都不能碰男人!
痛苦死她!
而殷千君的愤怒,在下属们看来,就是他又醋了。
哎。
自家主子真是栽这姑娘身上了。
“那夙夜……”
“不管他,现在抓到的弟子暂时也够用了。”
“是。”
这边,夙夜逃出了落花楼。
在跑到街道上的那一刻,他身上的灵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快看,是夙夜师兄!”
“他怎么浑身是血?”
不管是不是夙夜,抓了再说。
“列阵!”
抓捕,开始即成功。
被困在网里的夙夜:“……”
他垂眸,以最快的速度,逼出了体内的媚药。
“这就被抓住了?”
列阵的长老们都是一惊。
“许是千面鬼的诡计,大家不要掉以轻心!”
一层一层的结界,贴上无数符箓,再套上绳索后,三长老才将夙夜带回了别院。
“千面鬼,还不速速现出原形!”
此刻,夙夜的伤已经彻底恢复。
他捏了个净尘诀,浑身血污消散一空,拱手作揖。
“三师叔,是我。”
三长老等人不信。
最后还是拿出了原灵镜,才确认了夙夜的身份。
“夙夜,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夙夜将今晚发生的一切,悉数都说了出来。
——除了屋里那段。
他看似平静,实则平静。
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平静的死感。
“这落花楼竟有如此能耐,连元婴期都撑不过一息吗?”
夙夜点头。
长老们对视一眼,面色凝重。
“好在路小堇在楼里,若非她拿刀追出来,便是你吃了解药,怕是也无法离开落花楼。”
“这位路小弟子,有勇有谋,倒是让老夫都自叹不如啊。”
以自身的性命去周全别人,他自问做不到。
夙夜一愣,很快便想通了其中缘由,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所以,路小堇在满心想将他吃干抹净的情况下,还费尽心思想着如何周全送他离开?
巧合吧?
不论是不是巧合,夙夜身上的死感多少是没那么重了。
“多谢师叔指点。”
被三长老高看一眼的路小堇,此刻正被龟公们摁在地上。
其实他们根本摁不住她。
路小堇好歹炼体二阶,比牛还难摁。
但她得装。
一边盯着夙夜离去的身影,一边轻轻滴挣扎:
“放开!你们放开我!公子,你等等我……”
虽是轻轻地挣扎,但龟公们依旧觉得她比死猪还难摁。
直到见夙夜彻底逃出了落花楼,路小堇才不再挣扎。
刀也被夺走了。
最后被拖进后院。
“她不是楼里的姑娘,只是个涮盂的,也不知道今天怎么就跑出来了,大爷们放心,以后楼里绝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客人们这才安下心来,接着喝酒接着舞。
星星站在二楼,静静看路小堇被拖走,清扫洗净了屋里血迹后,便跟着去了后院。
一进后院,就听路小堇在嚎:
“我不就是想接个客,你们抓我干什么!你们这样对我,我不干了,今晚就走,再不来你们落花楼了!我要去对面的千月楼涮盂!”
齐管事本来是准备收拾路小堇的。
但路小堇一没签卖身契,二来一个月又才十个铜板,涮盂还干净,属于牛马中的牛马,李婆婆很满意她,各种为她说好话,齐管事也不好多骂。
他不骂,路小堇就开始嚎。
整得自己还委屈上了。
最后还是给她端了几碟糕点哄她,这才不嚎了。
“你也是,好好涮盂不好吗?非得去接客,接客有什么好的?”李婆婆开始说教。
但一说教路小堇就又嚎,李婆婆被嚎得头疼,也不管她了。
于是,路小堇就坐在后院里吃点心。
楼里热闹,后院却很冷清,冷清得叫人心安。
余光突然看到站在拱门前的星星,便朝她招了招手:
“星星,快过来吃点心!”
星星顿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尝了一口。
“好吃吧?”
“好吃。”
路小堇以为,以星星的性子,又要给她两个铜板,劝她洁身自好了。
但没有。
星星只是这样问了这样一句:
“为了救他,你可能会死,你不怕吗?”
“啊?”
“不用隐瞒,我知道,你一定认识他。”
星星直勾勾地看着路小堇。
她从未见过这样张扬又无畏的人。
与她周遭的人都不同。
就像是,这世上没什么能困住她一样。
“怕,但有些事情,怕也得做。”
怕也得做吗?
星星死沉的目光,在那一瞬,闪过了一丝光亮。
“我也有想做的事情,我想,我应该可以做到。”
她枯木一般的人生,大约,也能生出一寸绿芽来。
然后,次日一早,路小堇就看到了她的尸体。
被挖空了心脏。
挂在枝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