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马车, 浓厚的血腥气扑鼻而来。昭懿浑身湿透,夜柳是将她塞进的马车,动作称不上粗鲁, 但也不算温柔。
她跪坐在地毯上,手指有些无力地蜷缩着,好半天才冉冉抬起头。
一个从未见过的男人正看着她,他黛色夹袍打扮,年岁不轻,应该是久居上位者。她从他身上感受到一种审视。
不像是审视人, 更像审视货物, 仿佛想清楚她作为货物有何价值。
昭懿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水,改跪坐为旁坐。雨如梅子砸落车篷,簌簌飕飕, 也似战前的鼓声, 一声较一声急促。
“大昭公主?”那个男人终于开口。
昭懿慢慢点了下头。
男人盯着她看了片刻,身后的动静让他忽然回头。车内光线阴晦, 加上有他身躯阻挡在前,昭懿并不能看清他身后是什么, 只能听到他低声说话。
“凤愚, 没事,我们现在就回去了。你父王托我给你带句话,他还等着喝你酿的石冻春……她在这里, 要见吗?”
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昭懿下意识看过去, 才发现是蜷曲成一团的蛇尾。它隐在角落,又是玄黑色,若非刚刚动了, 她根本察觉不到。
男人转回了头,他对昭懿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公主请入座,待出了城,会有人伺候公主更衣,还请公主暂忍耐一二。”
昭懿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旁边,什么都没说,扶着车壁坐在马车侧边。她坐起来后,不可避免地看到男子身后的一团阴影,瞧不真切,她隐隐猜到是谁在那里。
车内的血腥气一直很重,不单单是血腥气,还有一股子甜腥气味逐渐蔓延而开。
马车疾驰,车轮滚过浸泡过水的石砖。她需要伸手扣住车窗窗棂,才能避免自己从座位上震下去。透过菱花窗,可以看到外面骑马的巫国人。
他们不断加速,一张张脸在夜色下凝重。
突然,马车急刹。昭懿虽已经用力稳住身体了,但还是往旁一倒。
其实她什么都没看清,只感觉自己手碰到什么,滑腻腻的,便听到奇怪的嘶鸣声,想要抬头时,先前跟她说话的男子已经过来扶起她,并拉着她的手臂往马车外走。
巫国大祭司打开车门,看到不远处的河定城城主,面上似有惊讶之色,“严城主怎么还冒着风雨而来?”
说着话的同时,他微微往后退一步,把身侧的昭懿更加显露人前。
严城主虽未见过公主本人,但他听闻这位帝女花国色天姿。他目光旁落,看向大祭司旁边的少女。只见那少女衣衫湿透,发式早乱,一头缎子似的长发贴在她身上。
她手臂被人握着,脸蛋微垂,只在大祭司说话的时候,抬过一次眼。
严城主眸光微凝,“严某前来,是想相送一程,除外严某还备上了一些薄礼,希望大祭司笑纳。”他看向旁侧,“拿上来。”
几人提着三个大箱子上前。
巫国大祭司看也不看那三个箱笼,“严城主太过多礼,只是车内实在无地存放贵国之礼。夜来风雨匆匆,严城主还是不要再相送,保重身体为要事,您说呢?”
雨水如珠帘落下,严城主斗笠下的脸晦暗不清,他隔水相望,缓声道:“那至少容严某给大祭司送上一些雨具。”
大祭司这回没拒绝,他示意乌荀去接。
乌荀先检查了一遍递过来的蓑衣和斗笠,才送到大祭司面前。大祭司抖开蓑衣,披在昭懿身上,斗笠也被戴在昭懿头上。
做完这番动作,他看向严城主,“城主可否就此留步?”
严城主慢慢拉过缰绳,避到一旁,手下的兵士紧随。
大祭司将车门重新关上,可他并没有松开昭懿的手臂,而是将昭懿拉到正对着车门的位置,也就是华妫容躺着的地方。
“还请公主在这里坐一会,但不要回头看。”
昭懿知道这句话不是商量,而是吩咐。她没有说话,只是像是畏寒一般,拉了拉身上的蓑衣。
坐在这个位置,离腥味也就更近了,近到她可以感觉到身后的热度,从另外一具身体上传来的。
马车顺利出了城,又行三十里路之后,巫国大祭司从马车上下去,留昭懿在车上。
车停下后,车内的一切声音都会让人愈发敏感。
昭懿脸上的脂粉早就被雨水洗得干干净净,素着脸的她此刻瞧上去孱弱不堪。三个时辰前,她和华妫容共游青女湖,三个时辰后,两人共处一辆马车。
被雨水泡过的绣鞋又湿又重,她微微动了下脚,方动,听到身后响起什么。
她记得那个巫国大祭司的话,并没有回过头,只是身体略微僵硬地坐着,这是一种防备的表现。
但——
猝不及防被扑倒,她下巴重重磕到座位,本是放在蓑衣上的两只手被扭到背后,熟悉的触感爬上她的肌肤。
小黑蛇不断缠紧两只雪白腕子。
昭懿吃疼发出声音,她想要爬起来,可一具身体先压住她,连带着好像还有什么。
滴下来的是什么,雨水?还是血?
太过昏黑的车内,唯有她白得像玉,还是一点儿瑕疵都没有的那种,无论是还想逃脱的手,或是她颤栗的脸颈。
如惊弓之鸟,在他人身下瑟瑟发抖。
华妫容轻轻扯开唇,偏头一口狠狠咬住她的侧脖。
昭懿疼得一瞬间眼前发黑,她呜咽着落泪,挣扎着叫救命。雨声宛如隔断了车内一切动静,没人来救她。
也许只有短短一瞬,也许过了一年之久。牙口松开的时候,她趴伏座位之上,胸膛微弱起伏。
没容她休息片刻,长发被猛然抓住,用力一扯。
身体像一张弓仰起,双眸被另外的手捂住,脸蛋被迫侧过来,来不及反应,一个血腥味的亲吻落于唇上。
昭懿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奋力抗拒起来,可那条舌头还是探了进来。
不是她的血喂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