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魔界与佛门
人间界,也便是如今的九洲天下。
对于其所有宗门来说,佛门都可以说是规矩最严,环境最苦,约束最多的宗门,甚至没有之一。
而佛门所在的极西之地,便在那一片终年狂沙飞舞,极少有生命可在其中存活的无尽沙海之中。
当然,最近千年,因为佛门地域实在过于偏僻,环境实在过于恶劣,佛门弟子开始出现了青黄不接的危机,加入到佛门之中的新鲜血液越来越少。因此佛门也做出了相应的变通,在西青冥洲设立了一座清水寺,并不断派遣寺中僧人东行,去往九洲各地降妖伏魔、布善宣佛,以招徕九洲所有有心向佛之人。
清水寺建立之初,便同时有两位佛门高僧,也是两位十二境巅峰强者开山收徒。
因此可以说是出道即巅峰,才刚刚建宗就已经一跃成为了九洲巨宗之列,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因为这座清水寺的出现,整座佛门底蕴之深厚,也让九洲天下各大势力不禁为之侧目。
但是佛门势力并没有集体迁往九洲天下,相反,那座清水寺这千年以来,却是始终在源源不断向着那座荒无人烟的无尽沙海输送着一波又一波、一批又一批修道种子,乃至那些已经跻身九洲强者之列的九境十境修士。
至于原因。
便在于无尽沙海尽头所在,正是人间界通往魔界的唯一通道,至少是唯一一个可以使得两界大规模往来的通道,被称为永夜之地的绝望深渊!
这道绝望深渊之上有一座存在不知其多少万年的雄阔古桥,楚扶苏也并没有真正见过那座古桥的样子,只知道那座古桥早在数万年前六界大战更早之前,就已经存在在那里,一头连接着魔界,另一头便连接着人间界。
仿佛天地开辟之初,那座桥就已经存在了一般。
最让楚扶苏感觉到惊心动魄叹为观止的是,这座名为“镇界桥”的雄阔古桥,在经逢了六界大战那样规模恐怖,完全是灭世级别的术法神通冲击,从头到尾持续不下万年的接连摧残之下,竟然始终、最终丝毫无损!
这是何等变态的坚固程度!
于是无论是魔界还是人间界,想要通过摧毁这座镇界桥,使得人魔两界的连接通道彻底斩断,都根本无法做到。
也因此,使得两界不约而同在这座镇魔桥的两边入口,驻扎了重重大军,以防对方突然来袭,双方这一对峙,便是悠悠万载。
这一次魔界异动,自然也没能逃过佛门大能的感知,第一时间做出了部署应变。
可以说,经过了数万年的遥遥对峙,魔界和佛门彼此之间厮杀不断,双方手上都不知沾染了对方多少鲜血性命,是真正的生死大敌,不死不休的生死大敌。
往往魔界中人与佛门弟子真要见了面,根本就不需要什么一言不合,完全不需要任何理由,见面就要动手,动手就是死手!谁也不会留有任何余地,留下任何情面。
所以楚扶苏才这般担心凤凰和九洲。
一个是魔界魔女,一个是佛门佛子,若是此番魔界和佛门真的再起战事,那么他们两人是一定无法置身事外的,到时候真的在战场之上见到了,又该如何自处?
哪怕退一万步说,即便九洲和凤凰两人运气好,在那辽阔到几乎无边无际的镇界桥上没有遇见,甚至在此后的战场之上都一直没有遇见,可是等到那时,凤凰手上沾满了九洲师门师叔伯师兄弟的鲜血,九洲也不知斩了多少与凤凰沾亲带故的魔头,从此两人又该如何自处?
念及此,三人都不约而同沉默下来,似乎在真正的大势之下,这些所谓的儿女情长,都只是无聊又无用的牺牲品,根本无人关注,也没人会理会。
而以三人此刻的力量,想要改变某种既定的大势所趋,也根本无法做到。
除非楚扶苏他们此刻有着大剑仙李太白那种一人一剑即一界的恐怖实力,那么还有些许可能仅凭一己之力阻止两界之间的交火,否则声音抬得再高,嗓门嚎得再大,又有谁会来听?
“可能,唯一的办法,就是阻止这场大战,不让两界打起来!”九洲挠了挠脑袋,一向无忧无虑万事不入心的他,此刻也不禁俊脸紧皱,满脸苦恼。
“嗯哼,说得好!”凤凰无精打采地应和了九洲一声,接着抬起眼皮瞅了九洲一眼,问道,“那么九洲神僧,咱们要怎么阻止这场两界大战,不让这场仗打起来呢?”
凤凰所问的问题,也正是这件事的死结所在。
三人都知道只要不打起来,那就万事好说。
可现在的问题就是,按照目前所搜集的信息,那种近乎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连实力如此强大的佛门都要将九洲各处弟子尽数召回无尽沙海的形势来看,大战根本就已经是一触即发的事了。
“或者,只能是你俩都不回去,真正置身事外,唉,可惜……”楚扶苏这句话没说完,就自己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因为这个法子看起来似乎是最好的解决方法,毕竟两界交战,多一个十境的凤凰,少一个九境的九洲,似乎也完全不会影响什么,他们回不回,参不参战,也不会决定这场战事的最终走向。
但是,俩人怎么可能置身事外!
打个很简单的比方,此刻若是无人岭血刀殿那些势力,大举进攻大荒之中的楚氏残部,那么楚扶苏明知道自己现在只有八境的修为,即便去了也无法力挽狂澜,做出一锤定音的改变。最终还是只能是楚氏残部势力,依靠着大荒的独特禁制,与这些敌对势力形成拉锯战而已。
但是明知如此,楚扶苏就能安心地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还在这九洲天下优哉游哉地独自游历么?
怎么可能!
毕竟那战场之中可是有着与楚扶苏最为亲近的楚氏七人众,包括宋风师兄、林徐师伯,与更多师兄弟师姐妹,楚扶苏只会飞速赶回,冲锋在前,又怎么可能独自龟缩在九洲天下,苟且偷生?
所以推己及人,楚扶苏不可能如此做,九洲和凤凰,当然也不可能。
“想那么多干什么,先过好今天再去管明天好了。万一姐姐我明天就死了,那今天还在怕这个烦那个的,可太亏了!”凤凰见九洲手里提着坛子,却有段时间没有灌酒了,眼睛一瞥就知道肯定这家伙又喝得太急太快,把酒给喝没了,所以嘴上一边说着,手上一边默默把自己的酒坛递给了他。
怎么,姐姐喝过的酒坛这小和尚还敢嫌弃不成?
九洲哪里会嫌弃,他此刻心中正烦闷着,可坛子里的酒却早就喝光了,正准备问公子施主再要一坛酒呢,就看到凤凰已经先行把自己的酒坛子递了过来。
刹那间,九洲也不知道为什么,心中那股郁结之气顿时一扫而空,生出了一股浓烈的欢喜出来,脸上也重新变得笑眯眯的,飞快接过凤凰手中的酒坛子,就仰头灌了起来。
不过这次九洲才刚开始灌,却不知道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猛地停了下来,转而第一次开始斯斯文文地小口小口地抿着酒喝。
其实他脚边的酒坛虽然空了,但是在他怀里,一直紧紧贴着胸口的那块,还是有一只酒坛的。
那里面的酒,像是这山间清泉一般,悠悠流淌,看着还很是不少。
只是九洲却没有再将那坛酒拿出来喝过。
不是不想,是不舍得。
凤凰看这小和尚破天荒喝酒像数数一样,不再大口猛灌,心中念头稍一转动,就立马明白了什么。
那双原本就春水流泄的桃花眼里,此刻更是盈满了浓浓的笑意,将头悄悄一偏,悄悄,又如此堂而皇之恨不得宣告天下般,靠在了九洲的肩膀上。
身前,是干柴烈火。
心里,似乎也有一团火焰,冉冉升起,蠢蠢欲动。
楚扶苏将俩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不知为何,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挺多余的,比这座重水山下的那条重水河里泛滥成灾的鱼,还要多余。
“也不知道影儿丫头这会儿在做什么,是陪着柴叔他们在建城,还是帮忙搭那条‘天道’?不过以她的性子,也可能在帮忙将大荒边缘那些村落的居民们接引进城……肯定不会闲着就是了。”
楚扶苏默默转过身去,望着天边的月,正值九月中旬,月圆且满。
只是月圆,人不圆。
楚扶苏有些想念楚影儿,有些想念那座生活了十多年的大荒,有些想念更远处西南洗剑洲的大剑坪。
其实,楚扶苏知道,自己是想家了。
无论九洲和凤凰未来将要面对什么样的严峻局面,哪怕真的是一个无法解开的死局,可是至少在今天,在月亮没有落下太阳没有升起之前,在此刻,他们可以不必理会这个世界,安然且公然地相拥在一起。
没有世俗纷扰,没有佛门清规,没有万年仇怨,只是他与她,只是两个眼中有着彼此影子的人,仅此而已。
并且,不管怎么说,他们这是要回家了。
家……
这个词对如今的楚扶苏来说,是那样稀罕又如此遥远。
曾经听人说,有人的地方才有家,有家人的地方才是家。
可是楚扶苏此刻站在这里,放眼望去,竟一时不知自己的家,又在何处。
是那座已经物是人非多年的大剑坪么?
还是如今仍旧处于九洲天下目光所集,正以蓬勃之势不断发展壮大的大荒?
或者是那个自己待了整整十年,其实算起来应该生活了最久的龙谷?
似乎都可以算,却又似乎都不算。
“父亲,母亲,兄长,你们此刻在哪里,又在做着什么呢?可还……安好么?”
满月清辉之下,悬崖山风之间,楚扶苏默然而立。
一身素白深衣,一柄秋水长剑,一抹孤绝碎影。
茕茕孑立,踽踽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