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大荒剑宗
捧杀!
只怕这一桌子人,除了苏雁母子是真心为楚扶苏这偌大名声感到与有荣焉外,其余几个心里都各自有数。
羲皇秘境之事这才发生多久,但关于楚扶苏的各种传闻流言已经满天飞,并且绝口不提楚扶苏的不足处,放眼之下全是一片溢美之词。
如此一来,固然是为楚扶苏再次扬名,可真等楚扶苏游历九洲天下时,这些流言就会是一柄最锋利的刀子,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将他扎个透心凉。
人言可畏,其心可诛,从来如此。
包括楚扶苏在内的所有人,对此都心照不宣:有人已经开始按捺不住了。
一个没有什么威胁的大剑坪楚氏幼子并不可怕,一个利用大荒禁制借助诸多势力联合巧妙逃生的所谓大荒共主并不可怕,可是如今呢?
以三千对一人,以五位十境对一个八境,好,便是算上钟离有心,便是算上那看门寨,这之间的实力也可谓悬殊到不可逾越。
可人家就硬是不但逾越了!
甚至几乎杀光了!
这便不只是威胁不威胁的事,任谁都知道,一旦任由楚扶苏成长起来,只怕便又会是第二个楚人王。
再或许,他甚至超越了楚人王呢……
此子绝不可留!
不过这些对楚扶苏来说也没什么好畏惧的,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难不成跪地求饶自废修为做个废人,这些人就会放过自己么?笑话,不过是死得更快更利索些罢了。
年夜饭便在这一片热闹之中结束了。
饭后,宋风师兄兴致不减,将苏雁招至身前,让小家伙与他对攻,说是要拎一拎小师弟的开山大弟子有多少斤两。
这可把苏雁给吓得不轻,他早就已经听自己师父说过了,大师伯宋风可是要比师父还厉害,是真正九洲天下一顶一的神仙人物,那修为都高到天上去了。
不,是比天还高!
这样的天上仙人要跟自己交手对攻,这,这这……哪里敢噢?
不过总算楚扶苏出面开解道:“无妨,小雁你只管全力施为,正好让你大师伯指点指点你这修行之事。好好把握机会,你大师伯轻易可不会指点人。”
“嗯!是,师父!”听楚扶苏这么说,苏雁心里也鼓起勇气,左手握住悬在腰间的那把桃木剑剑鞘,站到宋风面前,深深鞠躬一礼,抬起头来道,“大师伯,请指教!”
说完,右手也落至剑柄上。
宋风眉毛一挑,随手一招便有一根树枝落在手上,上面甚至还带着微微积雪,开口道:“出剑。”
出剑,这二字落地,宋风浑身气势瞬间为之一变!原本玩世不恭的状态陡然变得极具压迫力,尤其是与他对面而立的苏雁,几乎感觉到宋风师伯已经不再是一个人,而像是一座巍峨不可逾越的高山,是大潮!正向着自己排山倒海而来!
苏雁浑身情不自禁地战栗起来,左手紧握住剑鞘,右手紧握住剑柄,看起来竟是被宋风气势所慑,导致他不敢出剑!
一时间,不仅仅是身处其中的苏雁,便是观战的几人中,也有人不免担心起来。
钟离无情用胳膊顶了顶楚扶苏,小声开口道:“姐夫,宋师兄这么大的阵势,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修行之人,修力,修术,更是修道修心。
此刻苏雁面对宋风气势压迫,一旦最终还是没能拔剑,那么一定会在心中留下心魔,此后于剑道一途再想精进,只怕便关隘重重,希望渺渺了,这也是钟离无情所担心的。
他虽然不像其姐懂练剑,但他懂修道啊!
楚扶苏也眉头微锁,原本只以为宋风师兄会在“术”这个层面考校苏雁,更进一步至“意”便已经是极为高看苏雁了,没想到宋风师兄竟然会直接略过这些,直击本心,将这场比试升到了“道”的层面。
正如钟离无情所说,此举若是稍有疏忽,使得苏雁道心破碎,此后修行就大道渺茫成就有限了。
但他对宋风师兄终究较为了解,知道宋风师兄的性子虽然平时看似散漫,但在大是大非上极有原则,不会拿自家小辈的大道前景开玩笑,所以对着钟离无情,也是对着在一旁紧张不已的苏母开口宽慰道:“放心,师兄必然心中有数。”
那边,苏雁已经浑身都在情不自禁地打颤,在他的眼前、耳边、脑海里,此刻与他对战的根本就不是宋风一人,他就像身处在一片烽火不绝狼烟不断的战场上,到处都是尸山血海,到处都是凄厉哀嚎。
他感觉自己随时都可能会被淹没在那些哭嚎之中,也成为这尸山血海里的一具尸体。
在周围的人看来,此刻的苏雁满头满身都被汗水浸透,紧握住那把桃木剑的双手青筋暴露,指尖已经攥得煞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彼此对立的俩人,看似都没有做出什么动作,但苏雁的状态却越来越不对劲,即便是没有修为在身的苏母张秀花,也能看出苏雁正在承受着莫大的痛苦。
是的,痛苦。
到了此时,苏雁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骨头血肉都在被一种无形的压力细细碾压,研磨,如同刀劈斧凿,更似针刺锥扎,痛苦不堪。
以至于他的整张脸,都扭曲在一起,显得极为狰狞恐怖。
宋风只是淡淡望着苏雁,这位自家小师弟的开山大弟子。
凡大剑坪子弟,唯有战死,绝不苟活,无论面对何等局面,面对何种敌人,面对何样绝境,都决不可失去拔剑之心!
所以宋风仍旧只是淡淡开口,丢出两个字:“出剑。”
苏雁只觉得周围的尸山血海再次暴涨,那充斥耳畔的鬼哭狼嚎更显凄厉,像是下一刻就会把自己扯烂,撕碎!
原本就已经不堪重负的他,几乎崩溃!
但就在这时,他的脑海里开始闪动起一个个画面,母亲带着年幼的他,挨家挨户叩门,问询有没有活可以干,什么脏活累活苦活都没关系,只要能让孩子吃上饭。夜里舍不得点煤灯,又怕耽误了工时,就跑到大户人家的院墙底下,借着昏暗的灯笼,扛着彻骨的凉风做女红。
母亲的容颜一日老似一日,头发一日白似一日,最终病倒在了床上。
画面的最后,定格在一团绿油油的燃魂幽火,将苏母张秀花整个点燃!
“不!”
苏雁怒吼一声,悍然拔剑!
身形翩若游龙,猛地飞旋一周,向着身前的宋风便是一剑如大斧劈山般快然斩下!
“咔嚓!”
宋风自然一步不退,但他也并未用灵力加持,以至于手中树枝应声而断,其上积雪同时震落,更显得苏雁这一剑之利落干脆。
苏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双目已经微微血红,显然只是出这一剑,对他来说已经损耗极大。
“雁儿?”苏母张秀花正准备迎上去,看看苏雁此刻的状态,但却被身边的钟离有心给阻止了。
钟离有心对着她摇摇头,说道:“不要打扰他,这个机会对他来说很重要。”
苏母虽然不明就里,但当然还是听从了钟离有心的话,按捺下来,只是仍有些担心地望着苏雁。
宋风随手支起一道结界,将苏雁笼罩在内,使得周围事物无法惊扰他,这才转过身来对着楚扶苏大笑道:“哈哈哈哈,小师弟,你这开山大弟子不错,很不错!”
楚扶苏也是展颜笑道:“只怕之后少不得要师兄费心,代为教导了。”
没办法,楚扶苏自己眼下的境况,是无法将苏雁留在身边细细教诲了,由宋风将其带去大荒,才是正途。
宋风对此自然满口应下,他原本便对苏雁母子心有愧疚,再者说既然是小师弟的弟子,那也就是自己的弟子,代为教习本便是分内之事。
不过借着这个由头,宋风倒是想起了一件事,于是他开口对着楚扶苏说道:“小师弟,如今既然你的行踪已经暴露,世人皆知你已不在大荒,那关于大荒之事,也可以不用遮掩,按照先前计划?”
“嗯。”楚扶苏点点头,微微思量了一番,开口道:“九座城池如今当建造得差不多了,接下来要把所有重心放在‘天道’的架构上,总有一天会用得上的。另外我们从今天起可以不用刻意低调了,把大荒的名头打出去。”
宋风和身边的苏雅相视一笑,不只是他们,如今等在大荒中的各位其实也早就有此意,万事俱备,只等楚扶苏一声令下,所有动作就能立马展开。
“对了小师弟,明天,你该年满弱冠了吧?”
是了,如今已经是朱雀十年的大年三十,楚扶苏出生于朱雀元年正月初一,又在大荒龙谷潜修了整整十年,算起来,到得明日便是楚扶苏二十岁生日,真正的弱冠之年了。
此刻宋风提起,当然不只是准备为楚扶苏庆生,而是因为楚人王曾经交代过,待得楚扶苏年及弱冠,便正式从他手上接过大剑坪楚氏家主之位。
也由此,宋风说道:“小师弟,既然注定了要另起炉灶,那也该有个正儿八经的宗名了,如今陆陆续续我们也招收了一些弟子,当然为确保其品行心性,倒是筛选下去更多,但总算也渐渐人多了起来,终究是要有个对外的名号的。”
楚扶苏自然明白此事。
大荒海滨岛屿众多,其中一座大岛之上,以大剑坪长老林徐、其首徒宋风为首,携大剑坪弟子百余人创建新宗,对外广招门徒,打的旗号却仍旧是“大剑坪”这三个字。
其实,谁也都知道,今日之洗剑洲大剑坪,已经不再是楚人王所在的大剑坪了。
便是楚扶苏在此后无论是与人介绍,还是临战迎敌,自报名号也是“大荒,楚扶苏”,而非“大剑坪,楚扶苏”。
于是楚扶苏干脆洒然一笑,说道:“那就叫大荒剑宗好了。”
院外的大雪纷纷扬扬,将整个人间染成雪白一片,城中仍然不时会有烟花升起,络绎不绝。
谁也不会想到,未来名震整座六界的“大荒剑宗”,竟是在这样一座偏僻小城,这样一座偏僻小院,由楚扶苏这样随意的语气说出。
但是,伴随着朱雀十年的这个除夕夜过去,所有人都该知道。
未来,已经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