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 21 章

池岁年又做了个梦。

大概是最近被气得太狠了,他又一次梦到了陆知野。

梦中场景是在炎热喧闹的夏日课间。

教室后排有几名男生抱着肩膀凑在一起,叽叽咕咕讲小话,很像一窝没安好心的鸡。

池岁年的位置在倒数第三排,靠着窗,热风从窗外卷来的时候,他耳朵里听见了一点窸窣的议论。

……

“放进去了……他会看到的……

“不会吧……上次蜘蛛……他应该不会怕的。”

“不可能,他娘里娘气的,肯定吓哭。”

仅凭这一点风吹来的只言片语,池岁年就已经猜到了这些人的打算。

——这是又要拿他整蛊了。

池岁年不是个讨喜的性子,转学之后从不主动结交同学,只在座位上一动不动,闷闷地杵着,明明长相清俊漂亮,却莫名给人一种阴沉冷酷的感觉,像严寒冬夜里的湖泊。

池岁年不加入小团体,新班级也非常自觉的一致排外,少年人的矛盾说来就来。

因此,在这之前,池岁年享受过蜘蛛饼干、爆炸可乐,以及青蛙汉堡的整蛊。

而这会儿,一直拿他开涮的罪魁祸首们又聚在一起开会了。

不想也知道是为什么。

池岁年垂眸扫了眼抽屉,书包很明显被人动过,拉链不是他习惯放置的地方。

应该又被人塞了东西。

这回是什么。

老鼠?青蛙?还是蟑螂?

幼稚。

池岁年这会儿已经有了些棱角,并不逆来顺受。于是敛着嘴角把书包抽出来,想把里面的脏东西,一股脑地倒在后排那几只鸡脑袋上。

然而他刚站起身来,桌边就站了道人影。

人影很高,穿着白色的短袖校服,靠近时,身上裹着一层清爽的松香,“还没放学,你去哪儿?”

关你屁事。

池岁年心说。

“让开。”

陆知野一动不动,微微下垂的视线落在池岁年崩直的嘴角上,道:“下节课是主任上,要点名,逃课的后果很严重。”

有什么严重的,不就是写检讨吗。

何况他也不是要逃课。

“你让开。”

少年时代的池岁年冷下脸来时,已足够吓人。但陆知野不在乎他冻人的表情,直接从池岁年手里接过书包。

“你做什么。”池岁年手指一紧,把书包扯回身后。但陆知野力气比他想象的大,这么一拽,没锁严的拉链直接张开了一个豁口。

接下来的事态发展就不那么可控了。

···

书包里刷刷刷地蹦出十几只拳头大小的牛蛙。

陆知野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去,虎口上就湿湿凉凉。

一只圆滚滚的玩意儿鼓着下巴跟他四目相对。

靠近池岁年座位的几名女生已经当场吓疯。牛蛙又在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懵逼,猪突狗进地在教室里跳动,引发了新一轮的兵荒马乱。

池岁年倒是还好,他本身也不怕这玩意。至于陆知野……

陆知野:“……”

他还在跟手上的东西深情对视。

“安静!闹什么!整栋楼就你们班最吵!”走廊里传来一声高喝,一下子就震住了班级里的不正之风。

但一进门看到班里的乱象,老师还是觉得一阵窒息:“谁干的!谁让你们把癞·□□·带进学校玩的!是谁!自己承认错误,别等我查出来!”

班里没人吭声。

后排的小鸡们已经自觉缩成了一窝。

于是老师眼神一扫,一眼就看到教室中央和一只牛蛙相持不下的陆知野,当场就要杀鸡儆猴。

“陆知野!你给我出来!”

池岁年暗道一声活该。

但下一秒,他就觉得侧脸上停了道视线。

陆知野的眼珠漆黑,在池岁年脸上停顿了片刻,然后偏着头道:“老师,这不是我的书包。”

池岁年转头:“……”

老师视线在两人身上转了两圈,打算把两只惹祸鸡一起杀了。

“池岁年,你也一起出来!”

“……”

陆知野你死不死?

···

在班级里放牛蛙的后果就是被罚打扫池塘。

附中教学楼门口有一汪清泉,假山林立,池子里喂了几百条五颜六色的观赏鱼。因为常被学生投喂,每一条鱼都胖得圆头圆脑圆肚皮。

像一窝养在水里的小猪崽。

鉴于刚才近距离观赏过另一种生活在水里的玩意儿,池岁年对这一池小猪都没什么好脸色。

他面无表情地拿着长长的抄网,把浮在水面的落叶一点点捞出来。

“说好了一人一半,但这鱼游来游去,把叶子带得到处乱飘,这算谁的?”陆知野捞了一网落叶,道。

池岁年气没撒出去,心情很不美妙。

闻言头也不抬地道:“这些鱼喜欢牛蛙的味道,爱往你那边跑跟我有什么关系。”

“……”

陆知野下意识看了眼右手虎口。

刚才冰凉的触感仿佛还贴在皮肤上。

“怎么说我也算帮了你。”陆知野放下抄网,侧身倚在树上,看不远处站在木桥的小少爷,“怎么还翻脸不认人呢?”

你踏马的还好意思说?

要不是你多管闲事,我能大热的天还在这里做苦力?

池岁年嘴角绷得发硬。

他觉得陆知野就是来克他的。

这种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自从转学到了附中,陆知野就不止一次地打上门来挑衅。

平时,不管池岁年做点什么,他都要插上一手,贱兮兮的。

好像很喜欢跟人吵架斗嘴。

班级里不少人都觉得他俩天生犯冲。池岁年只觉得这人有病。

···

池塘不大,一小时左右落叶就捞了个干净。体力活消耗大,池岁年感觉有些饿了,放回抄网后就朝食堂走去。

陆知野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脚步声不疾不徐,懒散拖沓,却能一直跟池岁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池岁年回身:“你跟着我做什么。”

陆知野懒散的唔了一声,笑道:“食堂被你包场了?怎么还不让人去了呢。”

池岁年:“……”

呢你大爷。

好好的人话,从陆知野嘴里吐出来就特别讨打。

池岁年没搭理。

还没下课,食堂里没有一窝蜂抢饭的学生,池岁年拿了餐盘,站在窗口慢慢挑选。

“不喜欢芹菜?”陆知野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上来,“我觉得挺好吃的,胡萝卜对眼睛好,也不吃?有点挑食啊……鸡腿不错,你不要吗?”

池岁年忍无可忍:“你这么会挑,怎么不都吃了?”

陆知野笑了下,“我也想啊,但阿姨不会准的。”

“……”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手上的餐盘一沉,多了根油光水滑的红烧鸡腿。

池岁年:“?”

“我请你的,不用客气。”

“……”

我说了要谢你了?

“不吃。”池岁年拿筷子拨回去,鸡腿精准地滚进了隔壁餐盘里。

“不能挑食。”陆知野又原样把鸡腿送回来,“你看你瘦的,要多吃肉补补。”

不说这句话还好。

一说起来,池岁年立马想到了初次见面时,这人对他的羞辱。

【瘦是瘦了点,至少脸蛋挺漂亮的。】

池岁年舌尖顶了一下腮帮,眯起眼……

“你俩到底吃不吃,不吃就别夹,让来让去像什么样子,可不许浪费粮食啊。”窗口里,打饭阿姨用勺子敲了敲铁锅,一脸怀疑地看了过来。

“……”

于是,池岁年只能端着多了根鸡腿的餐盘离开,随便找了个位置吃饭。

谁知一抬眼,姓陆的又跟着在眼前坐下了。

“……”

没完了是吧?

“坐那边去。”池岁年道。

陆知野疑惑:“为什么?”

“我先来的。”

“我知道。”陆知野笑了下,“我又没跟你抢屁股下面的位置,坐空位你也管?”

池岁年气饱了。

餐盘里新出锅的饭菜瞬间失去吸引力,他端着餐盘起身,却又被陆知野叫住,“不是说了不能浪费粮食吗,你没听见?”

“关你什么事?”池岁年眉心急跳了几下。

险些被陆知野气撅过去。

“当然跟我有关系。”陆知野指指他的餐盘,“毕竟鸡腿是我给你夹的,你要是浪费了,我也有一份罪过。”

“那你就把鸡腿夹回去。”

“那不行,那是给你补身体的。”

“……”

姓陆的你死不死?

池岁年忍无可忍,餐盘“碰”的一声落下,口不择言道:“我做什么你都在旁边叽叽喳喳,我走哪你跟哪儿,赶都赶不走……陆知野,你他妈暗恋我啊!”

空气寂静了一瞬。

几秒后被一声轻轻的“卧槽——”打破了。

池岁年转过头。

食堂入口处不知道什么时候聚集了一堆学生,各个安静如鸡,瞪着双眼,惊悚程度像是青天白日见了鬼。

池岁年垂眸看了眼手机,发现已经到了午休时间,应该是刚才光顾着跟陆知野吵架,这才没听到下课铃声。

气氛诡异。

但池岁年并不觉得尴尬,该抬不起头来的是陆知野。

正好有同学围观,被当众这么骂过,陆知野以后应该不会再来烦他了。

这么想着,池岁年皱着眉准备离开。

然而陆知野这人脑子有病不是一天两天了,这种情况下,依然伸手抓住了他。

池岁年垂着眼皮看了会儿手腕上的狗爪子,刚要说“想打架放学奉陪”,就被陆知野两句气死人的话怼了回去。

他说:“你怎么知道的,我表现得这么明显?”

食堂门口静了片刻,下一秒就“哄——”的笑开了。

······

池岁年是被气醒的。

梦里梦外的陆知野都长着同一张欠揍的嘴,一想起来就让人手痒。

池岁年甚至醒来时还咬着牙。

他侧身在床上伸了个懒腰,拉拉筋,待会儿方便揍人,

床上柔软的布料贴着口鼻。

他恍惚间闻到了一点陌生的气味。

池岁年皱着眉,把鼻子贴到枕头上嗅了嗅,顿时吸了满口松香。

“……”晦气。

差点忘了,陆知野昨晚是抱着他睡的。

人呢?

一晚上受了陆知野两次气,新仇旧恨,他要一起跟这狗东西算个干净。

然而主卧里空旷安静,半点人声都没有。

……陆知野早跑了。

池岁年懊恼自己睡得太沉,气得把枕头揪起来又戳又锤了十分钟。

枕头忽然下传来震动,池岁年以为又是汤烬或者陆横打来跟他瞎逼逼的,看也没看就接了。

“干什么。”

“池先生你好,这里是晋城市公安局,请问你是池宇的堂哥吗?”

······

临近下班时间,办公室门被推开,助理从门缝里钻出一只脑袋,小声地汇报道:“徐总,陆总来了。”

徐凌洮正盯着电脑忙碌,闻言从电脑上抬起双眼:“你说谁来了?”

助理道:“陆氏集团的陆总。”

“这个时间他怎么来了……”徐凌洮看了眼墙上的挂钟,道:“请进来吧。”

助理道:“徐总,人在楼下休息室呢。”

“又跑来喝酒了?”

“嗯。”助理点了点头,补充道:“开了您上个月从意大利带回来的那瓶美人面。”

徐凌洮一边翻开文件一边“哦”了一声。

几秒钟后,他手一滑,签字笔滚到了地上。

说话时声音有些抖:“你说他开了哪瓶???”

助理不明所以,连忙重复了一遍。

下一秒,徐凌洮从椅子上翻滚下来,手忙脚乱地冲出门去了。

徐凌洮推开门就看到陆知野撑开腿坐在沙发里,西服外套随手搭在一边,那架势分明是从公司直接过来的,再走近些,就看到这人面前放着一瓶已经开了封的顶级美人面。

那一刻,徐凌洮是崩溃的。

这酒是他找了很久,才从一个私人藏收藏家手里高价买来的,预备以后沐浴焚香再好好品尝,结果就这么被陆知野借酒浇愁给糟蹋了。

简直牛嚼牡丹!

徐凌洮走进门,陆知野看了他一眼,“你这酒怎么喝不醉?”

徐凌洮更崩溃了:“大哥,你这酒量再来十瓶都喝不醉好吧,别糟蹋我的酒了。”

他心疼地抱住酒瓶,哭诉道:“柜子里这么多酒,你说你为什么就非要开这一瓶呢?”

陆知野把酒杯里的液体一口饮尽,懒懒地说:“你柜子里酒不少,但我就这瓶没喝过。”

“……”

损友。

就给他留了一个底……

幸好他来得早,否则这最后几口都轮不上他的。

徐凌洮小心翼翼取出杯子,把最后一点酒液倒出,醇厚的香味立刻萦绕开来。

徐凌洮坐到陆知野身边,看这人丧着两条眉毛,他问:“下班不回家,往我这儿跑,不管你那小少爷了?”

陆知野笑了下,从他手里接过倒满的酒杯,一口喝了,才语气沉闷地道:“这会儿估计还气着呢,昨天玩大了。”

“……”

徐凌洮眼睁睁看着颜色漂亮的酒液一点点消失在陆知野嘴里,咽了咽口水。

“你大爷,好歹给我留一口啊?!”

“没了?”陆知野抬眼,晃了晃酒杯:“就一瓶?”

“当然了,不然我用得着这么吝啬吗!”徐凌洮道。

陆知野愣了下,放下杯子道:“可惜了,还挺好喝的。”

“……”你说的是人话?

心爱的酒已经一口都没了,徐凌洮干脆死心,跟着在陆知野身边瘫软下来,哑声问:“我就说了装醉不行,你偏不信,露馅了吧,你就该按我说的……”

“没露馅。”

徐凌洮抬起脑袋:“……什么?”

陆知野沉默地看着他。

徐凌洮皱着眉不解:“那你怕什么。”

陆知野揉了揉眉心,沉默了半晌,说:“昨晚太高兴,不小心把人惹急了。”

不敢回家。

“卧槽!!”

徐凌洮眼神古怪地盯了他两秒,惊叫道:“陆知野你不是吧,还玩酒后乱性?”

陆知野被他叫得太阳穴突突突的疼,皱了皱眉道:“你脑子里能不能装点不带颜色的。”

呃……

徐凌洮观察了一会儿他的神情,试探道:“没睡?”

陆知野抿着唇点头。

徐凌洮更懵了:“那你怎么惹着他了?”

下了班都不敢回家,得把池家小少爷惹成什么模样了?

“抱了。”

………………一阵冗长的沉默。

“就这样?”

“就这样。”

徐凌洮:“……”

就这样你喝了我一瓶酒?

“这就够严重了。”陆知野皱着眉。

早上醒来时,发现池少爷乖乖巧巧地躺在怀里,睡得脸颊红扑扑的,他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

然而高兴了没多久,就见池少爷忽然皱眉、磨牙,在梦中怒气冲冲地说:“陆知野你死不死?”

“……”

掩人耳目的醉意消散,陆知野理智回笼,担心池少爷秋后算账,连早餐都没吃就跑了。

因为这事儿,他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盘算来盘算去,还是打算……醉着回去。

但不知道徐凌洮柜子里都是什么破酒,怎么都喝不醉。

徐凌洮听着稀奇,没想到陆知野这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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