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一瞬间柳暗花明。
陆怀璟一直在等待消息, 急得在院子里打转,只有林听愿意前来告诉他外面的情况。
想来其他的朋友也能给他传消息,可惜都被家里的人拦住了。
这一日林听来得有些晚, 还惹得这位少爷不高兴了。
林听倒是十分平淡的样子, 也不在乎他的大喊大叫,自顾自地坐下。
陆怀璟见自己不客气,林听便不开口,最终只能服软:“好了好了,告诉我消息吧,俞渐离身体怎么样?明知言情况如何?”
“我给俞渐离治疗过,他和你祖母一样, 都需要我定期去查看情况。”
陆怀璟还是有些难过似的, 他估计俞渐离不喜欢和林听有来往。
谁让林听和俞渐离都喜欢他呢,情敌相见, 分外眼红。
“还有呢?”陆怀璟又问。
“今日上午圣上赐给了俞渐离官职,你猜是什么。”
“这么快就赐官职了?他在边境立功了?是什么?进兵部了?总不能是大使吧?估计是个主事。”
大使是九品官员,对于国子监累计八分的监生, 甚至还是有了功的, 不可能赐予九品官。
兵部的官职他想一想,陆怀璟猜测着六品的主事可能性比较大。
“是兵部武库清吏司郎中。”
陆怀璟听完一怔, 很快笑了起来:“不愧是俞渐离, 可真争气,这趟边境没白去。”
这种开心是发自肺腑的,笑意蔓延至眼底。
林听看着他, 眼神很有内涵, 嘴角浅笑着问:“你真觉得这么简单?”
陆怀璟的表情瞬间产生变化, 又问:“怎么?”
“另外一个消息, 明知言今日可以出狱,我看俞家人已经去接了。”
“真的?!不过……你刚才卖关子是什么意思?”
“俞渐离回京后强撑了一阵,突然病倒,他这边病倒后那边明知言出狱了,你可知其间有什么关联?”
“是俞渐离救了明知言?!他……他怎么做到的?他居然真的能做到?”
“俞渐离这些时日里,一直在完善明知言的变法内容,奏章想来是极为精彩,让圣上看完之后便认可了他的才华,破例释放了明知言,还给他赐予了很高的官职。”
陆怀璟呆愣在当场。
短短几日,俞渐离便写出了足以撼动圣上的奏章,那奏章该是怎样的惊艳?
朝廷这么多的大臣,也不见谁能用一份奏章让圣上这般破例的。
很快,他又想到了其他的,声音微微发颤:“他一定……很努力吧,呕心沥血才能写出来,写完便将自己累倒了。这次病重……回光返照般的坚持……他得多累啊……”
林听扬眉:“旁人可只在意他的奏章内容,倒是只有你关心他的身体状况。”
“别人看的是热闹,但是他是我朋友,我只在乎他过得好不好。”
“太子和你哥哥的禁足倒是没被撤销,但是我估计他们也得到消息了,怕是要急死了,到处寻找方法,想要知道奏章的内容。”
“我估计我快可以出去了。”
“嗯,快了,不过这两日别去了,明知言估计不想被你看到他落魄的样子。”
林听见陆怀璟的情绪大起大落,告诉他消息后也没多说什么,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知道他最惦记的人安全下来,陆怀璟倒是安静了不少,回到房间里拿出书来看了起来。
不久后,陆夫人快步进入了他的屋里,引得他蹙眉:“您怎么直接进,不通报的。”
“我是你娘,还得告诉你一声不成?”
陆夫人打量着陆怀璟的状态,见他在读书,还走过去抢走了他手里的书看了一眼,见陆怀璟看的居然是《左传》,不由得意外。
“您有事?”陆怀璟奇怪地问。
“你静悄悄的,必定没有好事,谁能想到你居然在看书。”
陆怀璟被陆夫人说得一阵不悦,之前看书的心情也没有了。
见他的表情,陆夫人的脸面有些挂不住,态度依旧丝毫不让:“你这些日子为了那几个狐朋狗友,跟我闹了多日,我来看看你在做什么不行?”
“您也得到消息了吧?俞渐离被赐官了。”
“嗯,知道。”陆夫人依旧是轻视的,似乎觉得不过是五品官职。
“俞渐离得知明知言入狱,承受着病痛从边境回来,累到吐血才写了一篇奏章给圣上,让圣上破例放了明知言。”
陆夫人大体也能得知一些事情,倒是猜到了其中的一些内容。
她表情不自然了一瞬,问道:“那又如何?”
“您之前说他们不好时,我没底气回答您,如今我终于能够回答您的疑问了。他日我若是真的落难,俞渐离也会像救明知言那般舍命救我,我有这个自信,俞渐离这个朋友我交得值得。所以希望您以后也对我的朋友尊重一些,行吗?”
这一席话,竟然真的让陆夫人哑口无言。
如今看来,俞渐离并不是没出息的人,他到边境也是真的立了军功,想来还是不小的功劳。
而且看俞渐离的为人,似乎真的会舍命救友,这种情谊在这个明哲保身的官场里,着实罕见。
陆怀璟没了看书的兴致,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我现在要睡觉,不会轻易出门,您请回吧。”
陆夫人面上有些难堪,最终还是转身离去。
陆怀璟本是想看会儿书的。
他突然发觉,在他的好朋友出事的时候,他只能留在府里等消息,什么忙都帮不上。
纪砚白虽然文盲,但是他是能战场杀敌的将士。
明知言的才华众人皆知,如今俞渐离也是一鸣惊人,就连他一向讨厌的冯光栖都是崇玄学最有慧根的弟子。
他的朋友都十分优秀,似乎只有他是一个一事无成的纨绔。
可他现在着急又有什么用……真的还能追得上吗?
躺在被子里,他突然想到了俞渐离曾经对他的夸赞,他突兀地起身。
他擅长人情世故啊!
吃喝玩乐他通,他人缘也还不错,如果收敛一些坏脾气,想来之后真的在家里的帮助下为官,他也能靠自己擅长打点人脉这一点联络出一个关系网来。
文不行,武不行,他就拉帮结派!
何必在他不擅长的方面死磕?
等他这方面厉害了,以后也能帮到他们!
陆怀清难得有了情绪波动。
他一向是淡然的,笑眯眯地看着所有人,给人一种和善的错觉。
此刻他难得有了一丝不安。
俞渐离是突然杀出来的变数,他们尚且不知道俞渐离的奏章都写了什么,能让圣上改变心意,想来写得非常犀利,且有理有据。
如今俞渐离被赐官,明知言被放出狱,他们却还在被禁足,仿佛被圣上遗忘了。
圣上怎么会忘?!
就算圣上忘记了,还有那么多宦官能提及太子殿下。
可是……毫无动静,就显得很蹊跷。
“我之前看得还真没错,这个俞渐离很有趣,他也是有软肋的……明知言会激怒他。不被激怒,这个俞渐离还真是不肯发威,看着人畜无害的,却搅了局!”
陆怀清得知消息后出现了片刻暴戾模样,通报消息的人跪地不起,一动也不敢动。
陆怀清是觉得明知言碍眼的,所以明知言被太子舍弃时,他面上不显,内心却有一丝窃喜。
他想过俞渐离回来可能会不太平,还特意留意过俞渐离,得知他病倒才放松了警惕。
可他小瞧了俞渐离,谁能想到这么一个无权无势的小监生,竟然也能造成这么大的变动来。
他确定清辞郡主不会帮忙,国公府留下的也都是女眷,求也只能求到皇后娘娘那里。
皇后娘娘一心在太子身上。
所以谁能帮到俞渐离?
谁将奏章送到圣上面前的?
他一时间竟然想不到这个人会是谁。
他只能吩咐道:“请母亲过来。”
他可能要提前成婚来稳固一下自己的势力了。
施淮岐快步进入贺楚的小院子。
贺楚正在喂鸟,见他来也不意外:“我猜到你会过来,没想到这么快。”
“别提了!”施淮岐一脸晦气地坐在了贺楚的院子里,也不愿意倒茶,直接提着茶壶朝嘴里倒茶。
贺楚很是嫌弃,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了。
贺楚不由得纳闷:“俞渐离被赐官,明知言被释放,怎么你反而气闷起来了。”
“我也猜到你会得到消息了,我本来没着急,他们肯定是有些关联的,不然不会同一日内发生。圣上这边赐官,那边放人,恨不得到耳边告诉我们,其中有猫腻,快思考起来!”
“你也没参与此事,你气什么?”
“我气什么……陆夫人去我家了!”
贺楚愣了片刻,随后道喜:“避开了纪砚白,迎来了陆怀清,恭喜恭喜啊!”
“你能不能有点正经的?陆怀清什么样你我还不知道?我妹妹嫁给他,还不如嫁给纪砚白呢,纪砚白至少不纳妾,陆怀清这边一准没什么幸福可言。”
“但是陆怀清面子上过得去,该有的体面,也都会给你妹妹。陆怀清也不一定会纳妾,他的心思可不在这方面。”
施淮岐依旧没有被安慰到,想来想去,最后也只能:“哎呀!”
“你生气也是无用,在我们这些人里,陆怀清的确是不错的夫婿选择。”
施淮岐也知道他抗议不了,所以只能说起别的事情:“我们用不用去给俞渐离贺喜?”
“别了吧,如今情况不明,别掺和进去,不然大家族连我们一起恨上。送一份贺礼,面子上过得去就行,毕竟也只是泛泛之交。”
“嗯,好。”
明知言被接到了俞家。
俞知蕴身为女儿家,避到了自己的小院里。
俞井何想得周到,将需要的东西都备齐了,让明知言来到之后便可以洗澡。
俞渐离被雨潺扶着迎出去,虽然想过明知言的模样会很落魄,可真的看到明知言一身伤又邋遢的模样,还是瞬间红了眼眶。
“如今……不太体面,待我洗漱完毕再与你说。”明知言依旧是彬彬有礼的模样。
“好。”俞渐离柔声回答。
明知言一个人前去沐浴。
俞渐离在正堂里坐着等待。
俞井何则是帮着又送了一次热水。
这一次沐浴时间颇久,想来是身上的确有不少伤,需要小心翼翼地避开。
俞渐离离开营地的那一次沐浴,都要比明知言的时间短。
等明知言出来,俞渐离坐在他的对面。
明知言不说话,俞渐离也不问,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对方。
最终还是明知言苦笑出声:“你有很多疑问吧?”
“活着就好。”俞渐离却在摇头后这般回答。
明知言的心中一瞬间柔软得一塌糊涂。
他看着俞渐离,比当初进京时还要消瘦一些,脸色苍白到近乎病态,若不是俞渐离的骨相着实优越,能将他的肌肤撑起来,怕是会显得更加憔悴。
他心中疼惜,却还是叹道:“我没想到你能回来,留下那个机关,也只是想你以后也许会看见,留个清白在人间。”
“你该知道,就算你不留下,我也会相信你的为人。”
“我的确没什么能留给你的了……”如今的明知言一贫如洗,留一份手稿也算留个念想。
“这倒也是。”
俞渐离依旧是之前的样子,明知言不说,他便不问。
明知言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说起,却还是问:“我将你卷进来了吗?”
“算是吧,不过无妨。”
明知言垂下眼眸:“我也怕连累你的家人。”
“你看他们在意吗?”俞渐离对明知言示意,“我父亲和你父亲是唯一的好朋友,他愿意帮助你,只恨自己没能力帮你。我的妹妹很成熟也很豁达,所以不会在意这些。”
“嗯,那就好……”
俞渐离观察着明知言的神态,问道:“很累吧?你可以去我的房间休息,我这些日子和弟弟一个房间就可以。”
“好。”明知言倒也不推辞。
“一会儿吃饭我叫你。”
“嗯。”
明知言进入了俞渐离的房间,房间里明显收拾过,干净整洁。
他到了俞渐离的榻上,躺下时动作都有些艰难,他合上双眼,刚躺了一会儿,便有人跃进窗户,轻手轻脚地到了床边,低声说:“嘿,有人爬过这窗户,我看到脚印了。”
明知言不想听这些,于是问:“有事吗?”
“这个是俞渐离奏章的誊抄版本,写得真不错,只是他吐血时可是把我吓坏了。”七皇子说着,将卷轴放在了明知言枕边。
明知言终于睁开眼睛,对于这些事情俞渐离只字未提,也是怕他担忧吧。
“他的身体……很糟糕?”
“何止,差点死了,不过被那个毒医救了,之后他的日子……怕是也不会太平了。之前收敛才华那么努力,到底还是被卷进来了。”
“我知道了。”明知言回答时声音都在发紧。
七皇子将一瓶上等药膏放在了他的枕边:“自己涂上,好得快。你休息吧,我先走了。”
“你也小心着些。”最近太子那边肯定疯了一样地查找俞渐离身后的人。
“我会的。”
俞渐离并未正式赴任,却去兵部走了一趟。
他最近休养得差不多了,也需要活动一下身体,便来了兵部。
兵部不少人都听说了俞渐离的事情,小军师这个称呼也被传得尽人皆知。
有人认出了俞渐离,便带着俞渐离去了他需要管理的部门。
俞渐离初步看了一眼,只觉得两眼一黑。
武器库是空的,难得留下的都是破旧的武器。
再去看别的东西,也几乎被搬空了。
之后他要做的事情可能会有很多……
在兵部看账目的时候,突然听到了捷报。
他立即起身出去,听到了让他振奋的消息:“边境大胜,将士们即将归京!”
听到这个消息,俞渐离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一直悬着的心也就此放下了。
很快他便想到了纪砚白拿着话本的事情……
希望他没看过。
迎接纪家军回京的那日,陆怀璟也难得地出门了。
他提前预留了最方便看军队进城的位置,叫来了好友一起,等待着纪砚白带军回京。
陆怀璟也是许久未见俞渐离和明知言了,他倒是没显得太过生疏,见到俞渐离之后便开始数落:“俞渐离,现在论美貌你可远远不及我,你太瘦了吧?”
“我妹妹已经开始张罗给我炖猪蹄了……”俞渐离叹息道。
明知言跟着说:“我也要跟着吃,还有骨头汤,喝得头昏眼花。”
陆怀璟大笑出声:“不错不错,你们两个住在一起也挺好的,还能互相照顾一番。”
也是经历了这种大的波折,陆怀璟才会这般豁达,若是以前,得知俞渐离和明知言整日里形影不离,陆怀璟一准开闹了。
但是陆怀璟不闹了,不意味着别人不在意。
这时楼下喧闹起来,几个人都跟着朝着城门看过去。
不久后,便看到纪家军出现在了城门外,不久后便可进城。
进城时,有官员去迎接,许是经历了一番寒暄,锣鼓的队伍也热闹非常,将说话声掩盖。
不久后,纪砚白骑着马,带着纪家军进入城内。
上一次纪砚白归京时,俞渐离还没回到京城,他倒是第一次见到纪砚白这般风光的样子,忍不住扬起笑容来,仔细去打量纪砚白。
四肢健全,看着也没有什么伤势,很好。
也不知纪砚白是如何做到的,竟然能在人山人海中快速寻找到他们所在的位置,朝着他们看过来。
一身凛冽杀气的人,冷冷地朝着他们看过去,竟然让人一阵不寒而栗。
俞渐离的笑容也逐渐消失……
“谁惹他了?”陆怀璟问道。
“……”俞渐离没说话,猜测应该不是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