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课

刘博士在次日清晨早早来了静思堂, 检查了三个人的罚写。

他抖了抖陆怀璟的罚写纸张,看得愁眉不展,并且用最嫌弃的眼神扫了陆怀璟一眼。

陆怀璟理不直气也壮, 扬起胸脯, 没有退缩。

随后他看了看纪砚白的抄写,看着那一团团的字,干脆“啧”了一声, 想要将罚写摔在纪砚白脸上,一抬手却只能摔在肩膀上:“写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我尽力了。”纪砚白身手利落地将全部罚写都接住,拿在了自己的手里。

这可是被俞渐离夸过有进步的抄写。

刘博士看着他的动作,沉默了一会儿, 再去看俞渐离的罚写,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了。

“你和他们二人关系好, 平日里多教教他们, 别跟着他们胡混, 你若是刚到国子学就成绩下降了, 我们几个教你们的都要被质疑。”刘博士说着,将他的罚写还给他。

俞渐离很是乖巧地点头:“嗯,好。”

刘博士想走,又折返了回来:“尤其是他的字,我看着头都疼。”

“嗯,我会教他的。”俞渐离连忙做保证。

刘博士离开后,俞渐离看了纪砚白一眼。

纪砚白满不在意,拿着自己的罚写甚至有些委屈,明明俞渐离都说他写得进步了。

俞渐离在此刻也没再说什么, 毕竟还在陆怀璟面前, 他说了会引得陆怀璟借题发挥, 两个人定然会再次吵起来。

但是这件事,被俞渐离放在了很重要的位置上。

晚间下学,俞渐离吃过晚饭后,放下了手头的手工,去了纪砚白的号房里。

纪砚白看着俞渐离进来,还有些意外:“今日是走门的?”

“嗯,不然呢?”俞渐离难得回答得不客气,拿着手中的纸走进去,对外面招呼,“昙回,把黄启他们也叫进来。”

“嘿哟……”昙回在院子里哀叹了一声。

“我都快交班了!”黄启在树上便开始叫嚷。

俞渐离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门口道:“正好交班了,人来得齐,都过来吧。”

一群在战场上叱咤风云,令敌人闻风丧胆的男人,在俞渐离这个文弱书生面前没了脾气,不情不愿,却还是都走了进来。

不大的号房里,霎时间被坐满了。

俞渐离再次拿出纸张写出大字来,同时说道:“今日我主要是教纪砚白识字,他的基础比你们好一些,所以你们跟上可能会有些吃力。可你们习武那般厉害,定然是非凡之人,想来跟上进度也不难。”

黄启转着毛笔道:“那倒也是。”

俞渐离立即制止了他的行为:“毛笔不是这般转的,若是蘸了墨岂不是要甩到别人身上。”

“可是……”

“没有可是,再不听话军法伺候。”

“嘿!”黄启当即来了精神,“俞公子最近有些嚣张啊。”

俞渐离倒也不怕他的威胁:“我以后会入兵部,你不知道吗?”

“……”黄启唰地看向纪砚白,仿佛在询问,毕竟他们内部也在传说,军师收俞渐离为徒了,那以后俞渐离也算是小军师。

俞渐离没有明说,既然军师利用他保护自己的小徒弟,他利用军师打压一下他们怎么了?

黄启果然是怕军师的,想到俞渐离以后可能是小军师更加惧怕,坐姿都规矩了不少。

纪砚白看破不说破,默许了俞渐离的举动。

俞渐离看得很是满意,开始了今日的课程。

俞渐离先教他们识字,随后让他们写字练习。

他重点教的还是纪砚白,至少要改变纪砚白写字成团这个毛病,不然哪一日军中有事,写信出去都传递不了什么信息。

最可怕的是飞鸽传书的小纸条大小,不够纪砚白写两个字!

黄启和昙回等人,能够忍耐的极限恐怕是一个半时辰。

超过一个半时辰,他们便开始肩膀不舒服,眼睛冒金星,头也有些疼。

身体随便问一个地方,都不舒服。

只要俞渐离放过他们,他们瞬间神清气爽,一溜烟不见了。

纪砚白也在这个时候活动了一下肩膀,正要跟着起身,却见俞渐离没有走:“我在这里做手工,你一会儿继续练字,我看着你。”

纪砚白指着离开的几个人道:“可他们都离开了。”

“你和他们比什么?你是将领!而且我知道你觉少,精力足闲不住,那就多练一会儿。”

“咝——”纪砚白想要抗议。

“我已经松于对他们的教导,只单独辅导你一人,你却这般不领情。好,你对我不耐烦了,我现在就走。”俞渐离当即站起身,作势就要爬窗户回去。

“没有没有。”纪砚白伸出手来,拎着俞渐离的后衣领,拎小鸡一样地将他拎了回来,重新放回椅子上。

俞渐离第一次觉得,自己身体轻得像一件旁人随意移动的衣服。

纪砚白看着那些笔墨纸砚就觉得头疼,却又无可奈何。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道:“我写,我先出去活动一番再回来,不然我坐不住。”

“好。”俞渐离见目的达成,便不会再胡搅蛮缠,当即答应。

纪砚白转身出了号房,在院子里练了一会儿拳脚,活动身体。

俞渐离坐在纪砚白的号房里,继续制作陆怀璟的钗子。

陆怀璟想做几个华丽的金钗,他倒是能做,但是在国子监里工具肯定不够,他跟父亲提及了此事,之后俞井何会给他准备熔金的工具。

纪砚白在院子里发泄了一会儿,重新回到号房前做了一个重重的深呼吸。

上战场他都不怕,但是习字真的让人头疼。

再进来时,俞渐离正认真地做着钗子的细节。

他用自制的小镊子,将一片小到手指都很难捏起来的花瓣,小心翼翼地拼到了花瓣上。

这一片花瓣贴完,俞渐离距离远一些才能放肆呼吸,不然呼吸重一些都会将其他的零件吹走。

“做得这么辛苦,为什么还要做?”纪砚白坐在桌子前,重新拿起毛笔时问道。

“我其实很喜欢做这些东西,如果没有任何要完成的目标,我其实很想做一个手艺人,做一些精致的东西。制作的过程我沉浸其中,如果能看到别人也喜欢我做的东西,我会觉得自己得到了认可。如果能卖出去让我生活下去,那就更好了。”

“就像我喜欢习武一般?”

“嗯,你有天赋,还喜欢这件事,发挥热爱后能做得更好。我们一样,只是喜欢的领域不一样。”

“嗯。”

寂静的夜,安静的号房。

晚风清凉,吹动月色粼粼,号房内的烛火摇动。

俞渐离做手工,纪砚白练字。

期间,纪砚白主动询问:“你平日里都是只做这些吗?”

“算是吧,看书、做做手工,我不是很喜欢出门,还挺享受这种时间的。”

“倒也惬意。”

“你呢,你没来国子监之前是什么样的生活?”俞渐离突然开始好奇纪砚白之前都喜欢做什么,他以前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他对纪砚白产生了很多好奇,只是压抑着,怕问了会让纪砚白厌烦。

“我在军营里长大,身边都是一群将士,难得能接触到的女性还是随军做饭的。每日寅时起床跟随军队训练,酉时开始休息,日复一日。”

“不打仗的日子里,会一直训练吗?”

“偶尔也会休息,他们会寻一处地方吃酒,我不喜欢和他们一起。当时的我觉得,男人喝完酒的声音,要比战场厮杀时的呐喊声还让人烦躁,我很讨厌。”

俞渐离一直知道纪砚白讨厌吵。

军营里的男人喝完酒,还都是一群习武之人,不拘小节,吵吵嚷嚷地聊天甚至到了意见不合时大打出手也是常事。

所以纪砚白不参与这种事情,他的酒量也是因此这般差的吧?

“还有吗?”俞渐离停顿下来,问道。

纪砚白继续写字,想了想后道:“我的生活其实很枯燥,难得有意思的是有战争的时候,我听从军师的号令,从第一次出征之后便战无不胜。

“其他的时间里,我都重复着枯燥的日子。”

“军师不教你认字吗?”俞渐离很是疑惑。

“他并不是一直在我的营帐位置,哪里有战乱,他去哪里,而我所在的营帐并非主力军,我都是四处支援。”

“原来如此。”俞渐离突然想到了一个很大胆的事情,“你……逛过窑子吗?”

“……”纪砚白沉默了一会儿,道,“纪家管得严,不纳妾,也不能在外面留种,不然都会是之后的隐患。”

“哦。”俞渐离回答得不在意,手中的零件却掉落在桌面上。

这般看来,纪砚白在原本的剧情里,到死都是个雏儿?

纪砚白在此刻放下笔:“你如果入了兵部,只是改造武器的话的确可以留在京里。但是如果是布置营地,怕是会跟着到处奔走,甚至会在第一线,你在‘粮草先行’的那一行列里,会很辛苦。”

俞渐离也是认可的:“没错,安营扎寨这种事情,需要结合当地的地形地貌,选择最合适的位置,再布置出最好的布防方位,的确需要我先过去。”

“会很危险。”

“我不怕。”

纪砚白却有些不忍:“你这般奔走,还是在最危险的地方,我有些不放心。”

“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如果你在,我定然安全。就算你不在我身边,也会安排最可靠的人保护我,所以我还是不怕。”

“战场并不可控。”

“我知道,但是我相信你。”俞渐离说着,抬头对他微笑,笑容美好如同皓月。

看得纪砚白心口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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