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理他

陆府。

陆怀璟的小院内侍女进进出出, 忙碌非常。

乾宝如今走路有些不顺当,仍旧要站在院子里监督着,不然会乱成一锅粥。

昨天陆府举办宴请, 来的仅是家里亲戚,却也热闹得紧。

陆怀璟喝多了酒, 席间和一位姐夫吵了起来。

那姐夫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竟然要出手伤人,好在乾宝手疾眼快帮陆怀璟挨了那一脚。

可陆怀璟哪里是会善罢甘休的人, 众多亲属拦着还是和二姐夫打了几下,最后还是闹得不可开交。

陆怀璟又醉酒,又受了点伤, 昨夜里吐的时候竟然吐了血腥, 可是惊了陆家上下。

如今院子里大夫来了两批, 侍女们帮陆怀璟洗漱, 又整理被吐了的屋舍。

府里各个院子的过来过问两句, 二姐夫又来叫嚣了一次,这小院子乱作一团。

自从被俞渐离点醒后,乾宝最近算是拼了。

院子里后来也来了一批人,有人想要替代乾宝的位置,可陆怀璟依旧觉得乾宝用着最贴心。

乾宝也懂事,再没犯过错, 也不护着自己的兄弟, 将兄弟赶走。

久而久之, 之前的事儿便算是过去了。

如今院子里出了事, 乾宝自然要盯得紧些, 不能出现什么纰漏。

陆怀璟最近才开始给他好脸, 他得珍惜。

结果一抬头, 就看到陆夫人带着林听进了院子,当即头有两个大,还是一瘸一拐地迎了过去:“夫人,小少爷刚刚睡下。”

陆夫人根本不怎么理会他:“他睡他的,我让林听看看他身体如何。”

“您来看望小少爷,小少爷自然是开心的。至于林少爷,等小少爷醒了,小的再去请……”

陆夫人听完不由得蹙眉,道:“你挡在这里做什么?”

见陆夫人的脸色不好,乾宝只能让开位置。

在乾宝拖延时间的功夫,和乾宝一批的侍女已经偷偷进屋,帮陆怀璟拉上了房间内的帘子,小声通报了此事。

陆夫人和林听刚刚进屋,就看到一个杯子被丢了出来,接着是陆怀璟的叫嚷声:“小爷刚他娘的睡着,你们折腾什么呢?!烦不烦?都给我滚出去。”

一时间,屋子里跪了一地。

林听停下脚步,站在门口不再进去了,他知道陆怀璟是在指桑骂槐,实际是在让他滚出去。

陆夫人则是绕开了地面的狼藉,掀开帘子走了进去,道:“怎么一大早这么大的脾气?昨个儿就你最闹。”

看到母亲进来,陆怀璟当即改了态度:“娘,您怎么来了?”

“你这边都吐血了,我还不过来看看?”

“不是什么大事,大夫说了,就是我吐得太厉害了,吐坏了嗓子,身体里面没问题。”

听到陆怀璟这般说,陆夫人的态度有所缓和:“我让林听给你看看。”

“别了!”陆怀璟躺在床上不动弹,“用不着,我这丢人样子还打算让多少人看到?”

陆夫人却不愿意:“林听又不是外人。”

“我觉得是外人。”

“你怎么这般……”陆夫人还要劝,陆怀璟却打断了她。

陆怀璟突然坐起身,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嚷嚷:“这次可是二姐夫惹的我!也是他先动的手,看他把我的人打的,都快瘸了。您再看看我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唉……”提起这个陆夫人也是一阵发愁,“当初议亲的时候,我们瞧着他也是个文质彬彬的,谁知道婚后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就是之前能装,现在装不下去了。我也是听闻他居然对我二姐姐大吼大叫,还动不动十余日不理二姐姐,我二姐姐整日里以泪洗面我才去质问他的,结果他反倒恼羞成怒了,还对我动手!”

陆夫人也跟着沉了脸色。

说起了家里的丑事,陆夫人主动让人都退出去,林听也被乾宝恭恭敬敬地请走了。

林听走开的时候仍旧是笑着的。

最近陆怀璟聪明了不少,都知道用什么法子能不动声色地赶走自己了。

陆夫人想到自己的女儿受了委屈,也不禁红了眼眶:“他确实该教训,这事儿你父亲已经出面了,之后是他父亲教训他,看他还敢不敢!”

“有什么用,也就改一阵子,过阵子还是这个德行,不如直接和离了!”

“和离哪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再说他们只是夫妻之间吵架,没有其他问题,吵个架就和离,以后旁人如何看待我们陆家?”

陆怀璟见母亲这般态度,干脆一掀被,重新躺回被子里躺下了。

陆夫人只能缓和了语气:“你以后莫要冲动,最近也别出去了,在家里休养一阵。”

“我明天还约了俞渐离一起出去。”

“俞渐离啊……”提起小儿子这个朋友,陆夫人的表情没有什么改变,“推了就是,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不,都约好了,我怎么能爽约?”

“你没必要和他有太多联系,以后和你哥哥一起多结交一些有用的朋友……”

陆怀璟发现了不对,当即重新掀开被子看向母亲:“我的朋友怎么了?我哥哥和我的性格不一样,结交的朋友自然不同,而且哥哥的朋友多是父亲介绍的,又没介绍给我。”

“那是你爹对你没有什么期待,娘还是对你寄予厚望的。”

“什么意思?寄予厚望就不能和我朋友一起了?”

陆夫人见自己不说清楚,这个愚钝的小儿子似乎听不懂,只能直说了:“这个俞渐离如今在国子监积分也很高,却没有给予预备官员的资格,还不是大家都知道他身体不好?”

“这关我什么事?”

“俞家这个不会有什么出息的,也就会做个灯做个首饰,他爹也是如此。明知言的父亲当年还能算是因为性格太过于刚正,才会被贬官。俞渐离的父亲纯是因为窝囊,工部需要一个顶罪的,他爹最好欺负才选了他爹。

“他们家啊……俞夫人是出了名的美貌聪明,可也是出了名的身体孱弱。难得俞渐离还算不错,可惜身体不好。他们家也只能指望那个貌美的女儿高嫁了,可是他们家的情况,哪里能寻到好的夫家?除非是遇到了一个只贪图美貌,不顾及前途的色胚。”

“您说话怎么这般难听?!再说我交朋友,还要看他人前途吗?”

“没错。”陆夫人回答得直接,“成亲讲究门当户对,朋友的结交也关乎未来的前途。你看看你爹的朋友,再看看你哥哥的朋友,哪有你们这样差着这么大差距的?不都是努力结交在危难时刻,能帮助一把的人?你看看你结交的这群狐朋狗友,以后谁能帮到你?”

“您少管我!”陆怀璟越听越生气,干脆反驳了母亲。

“你!你简直不像话!怎么和娘说话呢?”

“是您先诋毁我朋友的,我交朋友看真心,不看旁的。我和您聊不来这个,您为了自己身心舒畅还是先回去吧,免得再被我气到,我也要睡觉了。”

陆怀璟说完,干脆捂着被子不出来。

陆夫人被气得不轻,最后甩袖离去,不再管陆怀璟了。

林听只能跟着陆夫人离开陆怀璟的院子,临走时回头看了看,并未多言。

刚才母子二人的谈话他也听到了一二。

他倒是有些感慨,在陆家出事的时候,陆大人和陆怀清的朋友确实没有人相助,反而是陆怀璟的狐朋狗友给了他们家一条生路。

父子二人结交的朋友,也都有着同样的心思,事态不可控的时候会选择明哲保身。

而陆怀璟的朋友却的确是交心的好友,会舍命搭救。

可林听的立场又能说什么呢?

毕竟是他让陆家落难的。

陆怀璟第二日如约去了约定的地点,却看到他没约的纪砚白居然不请自来。

来都来了,陆怀璟也不能赶人,只能和纪砚白大眼瞪小眼。

他有点纳闷,面前坐着的这两个人之间气氛明显有些不对。

平时这两个人只要在一块,俞渐离定然是温温柔柔的模样,纪砚白就像俞渐离的贴身侍卫似的,一准形影不离。

今儿这两个人来了之后,俞渐离不太理纪砚白,纪砚白倒是想继续做尽职尽责的贴身护卫,但是俞渐离不太想用他,离他远远的。

陆怀璟坐在榻上,指着自己身上的伤,问道:“二位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帮你打回去?”纪砚白似乎是因为俞渐离不理自己,所以心中有些不悦,回答的语气都带着杀气。

陆怀璟赶紧摇头:“我只是想我二姐姐和离,你出手之后我二姐姐容易守寡。”

随后看向俞渐离细胳膊细腿的样子,叹气:“算了,你更靠不上。”

俞渐离调整了自己的状态,故作镇定地问道:“二姐姐怎么了?”

陆怀璟将事情粗略地说了一遍,俞渐离听完后点了点头:“其实二姐姐算是低嫁了,当初也是瞧着你二姐夫人品不错,说不定日后会飞黄腾达,谁知这些年过去了仍旧没有高升。

“你二姐夫知道自己高攀,却自卑心作祟,想用打压你二姐姐的方法挽回自己的自尊心。你二姐姐也是娇生惯养大的,自然不肯退让。二姐夫没办法拿捏她,便冷暴力她,不过是想要试着压着你二姐姐。”

陆怀璟想了想后,道:“好像是这么一回事!我二姐姐也是顾及两个人青梅竹马的情谊,才会执意嫁给二姐夫。不过冷暴力是什么意思?”

“就是他故意对二姐姐冷淡、疏离、漠不关心,这也是一种折磨人的法子,会让伴侣觉得烦闷、压抑。”

“哦……那怎么办?”

“你二姐姐还是在意他,不然也不会整日里以泪洗面,让你姐姐放宽心,不把男人当回事的时候,男人就把她当回事了,男人都挺贱的。”

陆怀璟点了点头,似懂非懂,却觉得有道理。

回去他和二姐姐聊聊。

随后他问纪砚白:“字牌和马吊你会哪个?”

纪砚白沉默了一会儿后摇头,显然哪个都不会。

“那你一会儿看着我和俞渐离玩吧,我出去看看有没有人能拼桌。”陆怀璟说完起身,出了他们的小间。

陆怀璟离开,小间里只剩下了俞渐离和纪砚白,俞渐离瞬间坐直了身体。

纪砚白却没动,坐在原处似乎很是生气,低声道:“你冷暴力我。”

俞渐离:“……”

“你把不把我当回事,我都会把你当回事,我又不是那种犯贱的人。”

俞渐离眼神游离:“……”

纪砚白见俞渐离一直不说话,当即急了,道:“我和你说话呢,昨个儿不愿意接我的帖子去我府上,今天倒是愿意来这里和陆怀璟一起玩儿!”

“你还说我?”俞渐离理直气壮地反驳他,“问你对我是什么心思你自己也说不清,还怪我不理你,我算什么啊?”

“我……我不懂,所以没办法立即回答你。”

“那你就先别理我!”

“那不行!”

“……”俞渐离撇过头不理他。

纪砚白憋闷了一会儿后又道:“你不理我我心里慌得很。”

“你不清不楚的我心里也烦得很!”

“……”纪砚白被反驳得说不出话来。

没一会儿陆怀璟便来招呼他们二人,道:“走吧,我们换个房间打马吊,贺楚和施淮岐也在。”

俞渐离当即起身,跟着陆怀璟出去。

纪砚白虽然委屈得要命,却还是跟着出了小间。

途中路过的人都会避开他们一行人,实在是纪砚白沉着一张脸的模样太过于吓人,如同黑面罗刹。

进入马吊的房间,施淮岐看到纪砚白后惊讶不已:“哟!纪小将军也来打马吊?输了不会打人吧?”

纪砚白声音低沉地回答:“不,你们几个打,我陪着。”

施淮岐的语气夸张得要命:“天呐,我们纪小将军是能陪旁人打马吊的人?我可不记得你有这样的耐心。”

“嗯,现在也没有耐心,容易揍你。”

“好,我闭嘴。”

贺楚还在嗑瓜子,笑呵呵地问:“你说你惹他干什么,没看到是铁青着一张脸进来的吗?”

施淮岐也是叫苦不迭:“看来今天的马吊打得不轻松啊,输赢还得看旁人脸色。”

说完还犯贱,主动去问俞渐离:“我若是赢了你,这位是不是会不高兴?”

俞渐离坐下后摇头:“不会,我不能保证我会赢很多,但是我应该不会输。”

施淮岐疑惑了一会儿:“这话有点绕啊……”

俞渐离却轻笑了一声:“这不是要过年了吗?我需要赢点银子回去过个好年。”

施淮岐懂了:“你好生嚣张!”

陆怀璟也跟着说道:“我虽然牌技不好,但是一向牌好,他们说我有偏财运。”

贺楚也跟着说道:“我牌技也不错,就是因为我打得还可以今儿才找不到同桌,不然我们也不会凑到一块儿,毕竟陆怀璟是出了名的牌品差。”

“说谁呢?!”陆怀璟不服气。

“你呗,总是输了就生气,然后找哥哥过来找场子。”

“……”陆怀璟不说话了。

俞渐离坐在了一个随意的位置,全程不理会坐在一边的纪砚白,道:“那我们开始吧。”

四个人在桌前坐好,熟练地开始了第一局。

最开始四个人的氛围还是轻松的,有说有笑,只有纪砚白一个人坐在一边,沉着脸像个俊朗的雕塑似的。

不久后,其他几个人就有些笑不出来了。

施淮岐出牌越来越谨慎,速度越来越慢。

贺楚则是开始单手托着下巴,沉默地看着桌面不出声。

只有陆怀璟抓耳挠腮地,输不起地说道:“俞渐离,一会儿咱俩换个位置。”

“好。”俞渐离毫不在意地回答,他本就不在意位置。

又过了一会儿,陆怀璟开始想起了偏方,伸手拿来了茶壶开始盘。

施淮岐瞥了一眼道:“一会儿茶壶被你盘包浆了。”

“别管,一会儿再换个位置!”陆怀璟很是不服。

俞渐离却在此刻说道:“你都快顺时针转一圈了。”

“俞渐离!你别得意!”陆怀璟一向和俞渐离关系不错,此刻也好不起来了。

牌桌就是战场,战场无手足!

陆怀璟此时没心情和俞渐离称兄道弟。

陆怀璟他们几个人玩得大,所以一圈下来数量也是惊人的。

俞渐离因为有些底气,所以没带多少银子过来,如今掂量着,已经有一百两入账了。

他打算见好就收,道:“那我先不玩了,请你们吃茶,我下楼看看。”

“赢了就想走?!”陆怀璟拽着俞渐离的袖子不松手。

贺楚故作镇定:“我也才摸清楚你的风格,我们继续。”

施淮岐做了一个深呼吸,也跟着继续。

又一圈后,场面寂静得可怕。

俞渐离开始尝试放水,让其余几个人赢几把,却被贺楚看了出来,道:“我们几个不是输不起的人,不必让。”

陆怀璟已经没心情和他们说话了,仰在椅子上装死。

施淮岐则是有了和纪砚白打一架的心思,虽然会被揍,却也能做到有来有往,不至于像和俞渐离打马吊一样一直输。

俞渐离只能主动下楼给他们点了茶和果盘,又结了今日的费用。

打马吊赢了二百三十两,这般点完还剩下二百两。

似乎还是有点多。

俞渐离想了想后,还是上楼说道:“你们先继续玩一会儿,我今日请你们吃酒。”

陆怀璟大手一拍:“定好的酒楼,我来定,你付钱。”

“好。”正合俞渐离的意。

陆怀璟掂量着道:“我们五个人……”

谁知俞渐离突然说道:“不请他。”

这个他指的是谁,所有人一下子就猜中了。

施淮岐原本输得心中憋闷,此刻居然笑出声来。

陆怀璟也憋着笑,点头道:“行,我们四个人定个好的雅间,乾宝,去安排。”

“好。”乾宝转身便下了楼。

纪砚白干巴巴地坐了几个时辰,俞渐离都没理他。

此刻也不愿意请他吃饭,纪砚白只能自己起身,道:“我先回府了。”

还真没人留他。

纪砚白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俞渐离一眼,最后也只能沉默地离开。

施淮岐笑得不行,还特意去窗边看着纪砚白纵马离开的身影,道:“他也有今天。”

纪砚白离开后,俞渐离又开始心里不舒服了,思考着自己过不过分。

明明是他先垂涎纪砚白,纪砚白不懂感情没有回应他,他反而生气了?

是不是他在无理取闹?

可是他又很快忍了下来,纪砚白不回应他的感情,只想亲他,这和不想负责的流氓有什么区别?!

唇友谊吗?!

不能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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