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渐离和明知言重新朝看台走时, 参加千灯会的人已经开始散场了。
人潮散去,如同四散分流的水源,行走间有着微小的浪涛。
不少人离开时议论的内容也都是俞渐离的花灯, 还有杨桐屿的花灯意外爆冷。
期间偶尔还有人认出俞渐离来,恐怕是在俞渐离讲解时见过他。
他们路过俞渐离时还会主动跟他打招呼:“小兄弟, 你的花灯做得真不错,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花灯。”
俞渐离全程谦虚地回应道谢, 没有张扬的模样。
他们回到看台时, 陆怀璟等人也在收拾东西,见他们回来了,当即兴奋地问:“你们猜杨桐屿的花灯拍了多少?”
俞渐离倒是语气平静:“盒子灯是一次性的, 之后都是展开的状态,价格很难抬上去。”
“哎呀, 别扫兴,猜猜看。”
“五百两?”
陆怀璟晃了晃身体,道:“他们最初的报价是二百三十两, 最终成交价格是三百五十两, 就这个价格我都怀疑是他的朋友帮忙抬价格了, 最后不敢继续加价了,怕真让自己人买走了。”
俞渐离倒是没想到会是如此, 不过并未多做评价, 跟着其他人准备一同离开。
纪砚白在这个时候从昙回的手里接过一个斗篷给他披上,同时问道:“可还顺利?”
“算是顺利, 不过最终能如何我还不知道, 期待结果吧。”
“好。”
明知言侧头看向他们二人, 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却伸手将俞渐离拽到了自己的身边:“散场时拥挤, 你跟紧我。”
“嗯,好。”俞渐离并未拒绝,他一向和明知言形影不离。
纪砚白并未表现出任何的不悦,安静地跟在俞渐离的身侧,目光稍微向下就可以看到俞渐离的头顶。
离开的全程,他都以这种不远不近的距离默默守护在俞渐离身边。
第二日热闹的程度显然超过了俞渐离的预料。
之前柳映桥的确跟他打过招呼,说是会来国子监寻他。
当时俞渐离对他的意图有所怀疑,又觉得不太可能,没想到司天台真的是派他和白胡子老者来要人的。
司天台的想法原本是不想表现出对俞渐离的重视来。
不然俞渐离刚刚离开司天台,他们就急吼吼地前来要人,这样国子监反而会重视起俞渐离来。
再加上当时马球比赛正在进行,国子监的山长十分忙碌,怕是也没时间见他们。
谁知道俞渐离积分累计得太快,千灯会还积攒了些人气,他们还是按捺不住地来了。
是发光的金子,想隐藏也隐藏不住。
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崇玄学居然也来了人,同样是跟国子监要俞渐离。
这群人来得真的是莫名其妙。
崇玄学的人说话就没有那么拐弯抹角了,直接道:“我们看这小子根骨惊奇,是个学玄学的料,应当到崇玄学跟我们一起修道。”
白胡子老头看着四方大脸的老汉,似乎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道:“你们乱凑什么热闹?你们可知俞渐离的身体是什么状态?他能跟你们一起修行吗?”
“这是我们的事情!”老汉说话时瓮声瓮气的,甚至不讲道理,“和稀泥的,你给不给吧?”
所谓的和稀泥的,指的是国子监的山长,也就是国子监祭酒。
他一直都是慢半拍的模样,好像只是单纯的老了,反应慢。
此刻也是慢悠悠地问:“哟,你们都要啊?”
柳映桥坐在一侧,看着几位长辈剑拔弩张的氛围,本不该说话,可白胡子老者一直跟他使眼色,他只能在此刻说道:“俞渐离有些观天象的天赋,算术水平也不错,我们可以培养一二。您也知道,在我们司天台日子相对清闲,不像国子监的监生前途难料。”
山长认真听完,捋着胡须认同地点头:“嗯,有些道理。”
“有什么道理?!”四方脸老汉扯着嗓子嚷嚷起来,“我们想要他,他八字硬,有利于国运。”
白胡子老者听完气得手抖,颤抖着指尖指着他骂:“你个老东西,真是越发不要脸了!什么话都能信口胡诌!”
“总之我就是要人!”四方脸老汉用更高的音量反驳道。
这时所有人看向山长,山长又一次慢条斯理地问:“哦——这怎么办啊?”
“咝——”四方脸老汉看着山长慢吞吞的模样就来气,“你又要开始和稀泥是不是?当了这么多年和事佬,没当够?”
白胡子老者并不为难山长,而是问四方脸老汉:“这件事你乱掺和什么?”
“那小子肯定有什么门道,不然……”他回答到一半突然顿住。
“不然?”白胡子老者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总之,我要这个人。”
其实四方脸老汉也不知道俞渐离究竟有什么厉害的,只是想到军师都想收他为徒,他定然有过人之处。
总之抢人就是了,抢回去之后关在崇玄学里慢慢研究。
这时被叫过来的俞渐离已经到了门口,听到了最后几句对话,震惊得不知该不该进去。
柳映桥没心情看几个老家伙吵架,倒是一直在留意门缝外,见俞渐离来了,起身走了出去,主动为俞渐离打开门,并且微微俯下身看着他问:“怎么不进?”
“我……”俞渐离有些回答不出,“我现在就进。”
柳映桥让出位置来让俞渐离进入屋内,还不忘小声说了一句:“花灯我也看了,做得不错。”
“感谢您的认可。”
“我对你认可的东西很多,不止花灯。”柳映桥回答得很有内涵。
俞渐离却不接招,依旧是疏离的模样:“哦……那更加感谢了。”
柳映桥看着他不由得轻笑出声,随后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白胡子老者见俞渐离来了,当即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拉着俞渐离跟他说司天台的稳定、清闲,并且补充道:“既然有这方面的天赋就不能浪费了,你应该多看星星,司天台多适合你!”
“呃……”俞渐离不知该如何拒绝。
这时,四方脸老汉突然吼了一句:“去什么司天台,来崇玄学!老道教你上天入地。”
这一嗓子太突然,吓了在场众人一跳。
白胡子老者被吓得直揉心口:“上什么天入什么地?你这个牛鼻子就会吹牛,你早点入土吧!”
“你们司天台不是一直自诩斯文吗?怎么说话如此粗鄙?”
“和你这种混人说不清楚!”
山长见俞渐离没了主意,在场的还都是长辈,他都不敢得罪,只能站出来说道:“你们都冷静一下,这件事情我还要跟俞渐离本人商量过,才能给你们答复。”
“又想糊弄过去?”四方脸老汉问。
山长叹息道:“你们也不能逼迫孩子不是?”
白胡子老者还欲再说什么,却被柳映桥拦住,接着行礼说道:“还望山长顾及监生更稳妥的未来考虑,司天台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利弊我们已经说清楚,还希望你们好好商量。我们今日便告辞了。”
说完,他和白胡子老者一同离开。
四方脸老汉似乎还想纠缠一会儿,却见山长笑呵呵地扶着他的手臂,亲自将他送出去。
他有些不愿意,最后也只能叹息一声,跟着走了。
待送走了司天台和崇玄学的人,山长才回来独独留下俞渐离。
山长也不着急劝说什么,而是看着俞渐离:“可有吓到?”
“还好。”
“不怕,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帮你。”
看着山长苍老的模样,想到之前他对原主和明知言的照顾,俞渐离心中一阵柔软,轻声道:“我并不想去他们那里。”
“嗯,其实可以考虑,这个不急,你若是真的觉得哪里合适,我也不会强留你。这关乎你的未来,需要慎重思考。”
“嗯,好。”
“你积分的事情我也听说了。”山长提及了俞渐离积分的事情,显然是有特殊关注过他,“我想着,你若是下一次考试仍旧能拿两分半,我可以破例让你提前升到国子学,如何?”
俞渐离一怔,这可真的是破例了。
而这是山长挽留他的方式。
俞渐离受宠若惊:“这……自然是极好的。”
“想升上去?”
俞渐离想了想后回答:“嗯,我想去陆怀璟和纪砚白在的支堂。”
山长也不质疑他的选择,直接道:“好,我来安排。”
白胡子老者有些纳闷,一边离开,一边嘟囔道:“崇玄学的人凑什么热闹?那莽夫连俞渐离擅长什么都不知道吧?”
“俞渐离最近和纪砚白走得很近。”柳映桥这般回答。
提到了纪砚白,白胡子老者瞬间想到了什么,停住脚步惊讶地问道:“难不成……姓姚的不从我们司天台要人,看上了俞渐离?”
“很有可能。”
“还真会挑人……”白胡子老者气得掐腰,最后也无可奈何,“你说能不能我们让出两个司天台的天文生,把俞渐离换过来?”
柳映桥并不认可这个提议:“这个就要看我们和俞渐离有没有缘分了。”
“可惜了,被姚老儿先下手了。”
俞渐离返回太学的途中遇到了在等候他的明知言,他赶忙走过去轻声安慰:“不必担心,我这边无碍,并且山长答应了我很不错的事情。下一次考试我若是还能获得两分半,我可以升到国子学去,我想和陆怀璟、纪砚白一个支堂。”
明知言听完之后点了点头,没有什么不悦的情绪,低声道:“这很好,我离开国子监后他们也能照顾你。”
听到这句话,俞渐离意识到了什么,语速都变快了些许:“太子给你安排差事了?”
“嗯,不过出现了一些问题,对太子来说是坏消息,对我来说倒是无伤大雅。”
“怎么?”
“昨日一位翰林院的五经博士意外去世了,说是突然暴毙,导致职位空缺。刚巧在此之前太子递上了帖子推荐我,圣上便让我去顶替这个位置。”
“翰林院?”
“嗯。”
翰林院算得上是成为阁老,或者重臣以及地方官员的必经之地,是养才储望之所。
但是俞渐离知道,太子对明知言的期望不止如此,他甚至不需要经历翰林院,就可以去到更重要的位置,直接地帮助到太子。
可这位五经博士没得太过巧合,这个位置又算得上不错,安排到这里太子也不能质疑什么。
“怎么死的?”俞渐离莫名地想到了这个问题。
“人在酒局,突然暴毙。”
“中毒?”
“未能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