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澡

“闻晰,你真的失忆了吗?”路星野随手抽出椅子,双手叠在椅背上支撑着下巴,歪头看着闻晰,“还是你太聪明了。”

闻晰盯着他的眼睛,并没有被路星野的提问带偏,而是继续道:“屋里怎么没有你的东西。”

“嗯,”路星野声音落下去,淡淡道,“是你说要分房睡的。”

“为什么?我们已经结婚了。”

“这些事,等你想起来再说吧。”路星野重新扯起一个笑,唇角两边挤出很小的弧度,像两个小月牙,璀璨的黑瞳却不如之前明亮张扬。

闻晰皱眉,继续往下想,头疼变得尖锐,只得放弃。分房对现在的他来说是个不错的情况。如果和路星野躺在一张床上......

卧室里隐藏式设计的推拉门后面就是卫生间,路星野跟在闻晰后面进去,手自然伸向了闻晰扣子。

解开一颗,锁骨半掩。医院为病人设计的特殊病号服,帖肤柔软,领口盖到颈下,没了纽扣的牵制,一侧外翻露出小片肌肤

闻晰生得白净,衣服多保守端庄,不见阳光的肌肤被射灯一照,白得几乎反光。

路星野指尖攥紧了衣料,避开裸露的小片肌肤,手指滑向第二颗扣子。

“你在做什么?”冷淡疏离的声音响起,路星野抬眼看向闻晰,理所当然道:“帮你洗澡啊。”

闻晰面色沉下去,“我没有向你寻求帮助。”

“抱歉,”路星野收了手,垂在大腿两侧紧张地握了握,“忘了你失忆了,不太习惯我这样。”

“你这样怎么洗澡啊,不洗澡你一定睡不着,我只是想帮你,真的,闻晰。”路星野蹲下来说话,比闻晰矮半截。

他的瞳孔颜色很深,发色也是。做错了事情眼皮半垂着,眼尾也跟着往下跑,看起来可怜又单纯。这样蹲在人脚边,像一只大型犬。

闻晰原本因被冒犯而不悦的感觉在路星野认错后消散一半,还剩一半,也怪到自己失忆头上,没再继续发难。而是解开了裤腿旁边粘贴片。

两条裤腿各设计了三个粘贴片,撕开裤腿就变成一整块布料,不用起身也能脱下来。

路星野“哦”了一声,“我不知道嘛。”

还委屈上了。

闻晰无奈道:“现在可以出去了吗?”

“行吧,”路星野闷闷的,明显是因为被凶了而不开心。但还是帮闻晰用保鲜膜封住了石膏才出去。

“浴巾放在这儿,你伸手就能拿到,有事叫我,我就在门外,你小心一点啊。”路星野不放心地叮嘱。

听见关门声,闻晰在原地坐了半分钟,长叹一口气。

怎么会有路星野这么缠人的家伙。说两句就委屈,不骂就得寸进尺。

可看着他犯错丧气的样子,闻晰又觉得自己做的太过。结婚两年,两人该做的应该都做完了。

路星野不经同意解自己衣服扣子,对自己来说是挺过分,但是对路星野来说可能做了无数次。

还有他说的“习惯”。

习惯什么,习惯解人家扣子还是被人家解扣子。

热水还没淋到身上,闻晰已经感觉到双颊发热,摇摇头不再深想。现在可以确定的是,他和路星野的夫夫关系和普通人不太一样。

路星野关上卫生间的门,立刻掏出手机,删掉助理发来的资料。

闻晰聪明敏锐,任何一点破绽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拨通助理的电话,路星野第一句就是,“以后任何事情直接跟我汇报,不保留任何文字视频音频资料。”

“好的,路总。”

“查到什么。”路星野关上卧室的门,去了二楼阳台。

夜晚秋风比白天更冷,他忙着照顾闻晰还没来得及换衣服,这温度让他更清醒。

“闻先生出车祸的时候,闻楚也在车上。他们...是一起被送进医院的,但是闻楚现在还没醒,闻家人现在都守着他,在联系转院,不过因为闻楚的身体情况,暂时不宜转院。”

路星野回想起来,早上闻晰在书房把离婚协议放在桌上后就要离开,自己提出来送闻晰去小公寓,被闻晰拒绝了。

理由是,要去接一个人,而且自己不方便见。原来是去接闻楚。

“闻楚病情如何?”路星野问。

“不太乐观,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短期估计醒不来。”助理问,“需要帮闻楚联系医生吗?”

“他最好永远别醒来。”路星野语调平缓,冷酷无情。

隔着电波都让对面的助理感受到浓烈的情绪,“这,我觉得,路总,犯法还是不行吧。”

路星野轻笑一声,“盯着,有情况随时和我说。”

车祸后,他赶去医院,闻晰一个人在病房时,闻家人都在手术室外等着闻楚。

他接到通知的时间比别的病人家属都晚。最初以为是闻晰伤势相对较轻。现在看,大概是医院先通知了闻家人,但是所有人都只去看了闻楚。

路星野看了眼手表,自言自语道:“这傻子。”

闻晰洗完澡出来,没有在房间里看见路星野的身影。推着轮椅走了一圈。房间里没有什么值得看的,都是书。这反倒让他感觉很安全自在。

他把书桌的抽屉拉开,拿出里面的东西,一样样看过去。

“这么快就洗完了?”路星野敲了敲门,直接走进来。

闻晰扭头,发现卧室的门没关,“你去哪儿了?”

路星野马上来劲儿了,仿佛刚刚被骂的不是他,又凑到闻晰面前卖乖,“干嘛,你这是在找我吗?”

“好好说话,不许撒娇。”闻晰不接他的话茬。

“给你拿这个去了。”路星野把手提袋放到桌上,里面两个盒子,一个是笔记本电脑,一个是手机。

这两个东西都是闻晰急缺的,路星野不给他,他明天也会自己买。只是他没有手机腿脚不变,买起来会比较困难。

他想了一天,也没和路星野开口。这个时候,他内心不得不承认,路星野是个贴心的爱人。

他伸手去拿,路星野忽然用力按住盒子,眼里盛了笑意,“不可以哦。”指尖点下表盘,“十一点了,该睡觉了。”

闻晰想了想,收回手。

“放你房间,但是答应我,明天醒了才能用,好吗?”路星野的手还压着合子。

“那你不如明天再给我。”闻晰说道。

“今天不给你的话,你睡前还得在脑子里过一遍待办事项,好了!”路星野拍拍盒子,“现在勾掉一项任务,晚上踏实睡。”

闻晰没有任何话可以反驳。路星野猜中了他的所有心思。这一刻,他终于认定,恢复记忆前呆在路星野身边是最好的选择。

因为路星野足够了解他。

把人说服,路星野摸了摸闻晰滴水的发尾,“怎么不吹头发。”

“不知道吹风机在哪儿。”闻晰说,“暖气很足,不吹也行。”

路星野熟门熟路地从壁柜里拿出吹风机,坐到椅子上,“不行,老了会头疼的,我给你吹。”

闻晰:“.....老了?”

路星野手指擦过闻晰的头皮,动作轻柔,吹风度温度也调得刚刚好,“怎么了吗?”

“没,”闻晰有些不自在得撇过身子,“没想那么久远的事儿。”

对他而言,和路星野见面不过一天,突然提到老去,有一种不切实际的承诺感。

“两个人之间,有一个人想就行了。”

这话如一股电流,快而轻地蹿过闻晰心间。暖风吹得头皮很舒服,濡湿的贴在后颈的发尾变得干爽。路星野很会吹头发,指跟穿过发丝,拢起又散开。

就算闻晰不喜欢亲密接触,也被他伺候得很舒服。

闻晰感觉自己很双标,刚刚路星野帮他脱衣服,他差点生气,现在人家伺候他吹头发,他就安然享受。

他眼尾余光瞟到路星野脸上,发现对方正捏着一缕头发仔细端详,眼角眉梢都染上笑意,“你的头发好凉好顺。”

“真好看啊,摸起来好舒服。”路星野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我们用的一样的洗发水,只有你的头发好看。”

闻晰目光都不自觉放柔,“不生气了吗?刚刚在卫生间凶你。”

“生气?”路星野惊讶。他怎么可能会生气,闻晰在他面前永远都是严肃得体的老师,冷静克制有礼。但凡有一丝丝让他表现的机会,他也不会守着学生的身份,不敢跃雷池一步。

别说闻晰对他生气了,就算闻晰举起鞭子抽他一顿,他都会心满意足地想接下来怎么哄人。

但是闻晰关心他的感受,路星野人都要飘了,“我怎么可能生你的气。你要是生气了,一定是我做错了,做错事的人怎么还有脸生气。”

“什么歪理。”闻晰被他逗笑。

窗外起了江雾,白茫茫一片,隐约可见几点灯光,屋内静谧安宁,沐浴露洋甘菊的味道飘在空气中,偶尔响起路星野打趣卖乖的话,闻晰也会低头轻笑。白肤黑发,色泽红润的薄唇如落在雪地的一片梅,卧蚕拱起小小的幅度,泄了他此刻的心情,造成几分亲近的假象。

曾经遥不可及的人就坐在身边笑,路星野看着几乎入了迷,这样的生活在梦里也不曾出现过。好像他一直仰望的星星,猝不及防跌进怀里,他还没想好用什么姿势才能稳稳接住。

吹完头发,路星野想将闻晰抱到床上,闻晰推开他,“刚刚洗澡的时候,我知道怎么自己站起来了。”

路星野心吊到嗓子眼,看闻晰单脚踩地,一只手扶着床,慢慢抬起身子,“慢点啊,我抱你吧,半分钟的事儿。”

闻晰唇开始发白,已经疼的不行了。

“你....真的是.....”路星野双手护在闻晰两侧,如果闻晰摔倒,他能及时接住。

闻晰坐到床上,吐出一口气,对路星野说,“好了。”

路星野刚刚的快乐被粉碎。失忆不会改变一个人的性格,不管过去还是现在,闻晰在防备着别人进入他的生活。

除了闻楚。

路星野关了灯,给闻晰盖好被子,盘坐在床边的地毯上,对闻晰道:“睡吧。”

“你不去睡吗?”闻晰不明白路星野干嘛坐在自己的床头。

路星野摇摇头,“等你睡着我再去。”

黑暗中,闻晰也察觉到路星野情绪比之前低落,“很晚了,你回去睡。”

路星野不干,一动不动坐在地上,“闻晰,你也让让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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