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红雨三尺蹊,嫁与东风无边

花簌追到门边,却停了。

她站在门槛里,门槛外是飞花,玉笛,璧人……甚般配,于是便停了。

花簌抬头望了望天,流云遮住了刺目的太阳,还是大亮,天边未见一点晦色。

原本早起梳头,黄昏时拜天地,这下子都乱了,不过神仙行凡人礼,本就是乱的。也罢,今日是他们成亲,他们心意最要紧,只随他们高兴便是。

今日天光晴好,一重重,矮篱笆架下,一段段,青苔石板儿上,东风浓似梦,一夜间,吹开了四野花千树,两片柴扉也关不住满院的喜庆,漫向四野。

东风又吹一段,更吹落,花如雨。

新郎倌儿与他的新娘子隔径而立,四目相对,脉脉不语。

盈阙望着弯弯小径那头,正吹笛子的郎君,一袭朱红。她想起了,是年漫山絮白,那一句未得听他亲口应承的旧诺。

一曲毕,花玦走到盈阙面前,盈阙见他放下笛子,听他说道:“阿盈。”

“嗯。”

“那日你问我,我若做你的如花美郎君,往后,你便陪我过这似水流年的一生一世,还作不作数?”

盈阙抬手挡下一片扑到眼睫上的花瓣,笑望花玦,说:“作数。”

花瓣慢慢悠悠、起起落落,最后飘落到地上,打了几滚儿,停在人影上,渐渐叠了一层又叠一层,好看极了。

花玦把盈阙揽入怀中,飞花打着旋儿落于肩头。

盈阙枕在他肩头,深深嗅了一口气,鼻尖弥漫叶馡木馥,是他身上的清清冷香。

九幽诡域、千年岁月,也化解不去的气息,从初见初识,经年未改,悄然叩响那颗冰封了孤寂的清净心。

无音无味,无声又无色的心呀,从此闻得了万籁,嗅得了香芳,观得了橙黄橘绿、天光云彩。

六尘从此不清净,八苦从此由心生。

花簌搬出有排面的椅子,要给他们作见证。

正当要叩拜天地时,一连几道慌促的叩门声响起。

有客上门?也是稀奇事,三人齐往门口望去。自从定居此地两年来,这便从未有客造访过,这敲门声也不曾响起过。

柴扉朴陋,边上只围了一圈半人高的篱笆,什么也挡不住,一眼便瞧清了里外。

叩门声顿时歇了,门里门外面面相觑。

呆看半晌,那手还半举着的年轻和尚终于缩回了手,放下背上的小沙弥,镇定自若地行了个合十礼。花簌眼尖,看到那和尚隐在僧袍下的脚尖,悄悄探出僧袍,踢了踢那个还愣着的小沙弥,小沙弥赶紧跟着施礼。

“扑哧!”花簌被小沙弥一脸的茫然给逗笑了。

和尚微微一笑:“阿弥陀佛,我佛慈悲,保佑二位施主白首齐眉,早生贵子!”

“……”虽有些迷惑,花玦还是客气地回道,“多谢大师!”

和尚又道:“阿弥陀佛,贫僧携小徒从离此地不远的烂槐寺而来,施主能否行个方便?”

花簌忽然风一阵似的跑进屋里,又健步如飞地端着两只碗出来,上前去开门:“大师,我家未设素斋,空有喜酒两杯,还不如清水两碗,望大师和小师傅不要嫌弃!”

和尚笑盈盈地接过,递给小徒弟一碗,喝完之后,捧着碗:“多谢小施主。”又接着笑盈盈地站着。

花玦试探着开口:“要不二位上寒舍坐坐?”

和尚立时笑眯眯地点头:“如是甚好!甚好!”说着便朝扶着篱笆的花簌一颔首,越过她走了进来,小徒弟颠颠儿地跟在他后头。

花玦:“……”他没想到这里的出家人这般不见外。

花玦回头看了盈阙一眼,她依旧淡淡的,看不出喜厌。

盈阙见花玦看着她,便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低头抠弄起袖口的金绣归来花,发起呆来。

和尚进院子后,便往边上树下站好,还把小徒弟也往边上拨了拨,对花玦示意道:“施主自便,不必着意贫僧与小徒!”

花簌已从屋里又扛出两张椅子,花玦笑道:“二位请便!”

花玦冲花簌点了点头。

虽说先前被打断了,眼下情形又有些不在预料之中,不过好在三个都不是什么在意旁人的性子,眼下也只当是多了两朵花,两株草似的。

花簌欢欢喜喜地坐回她有排面的椅子上,正要高喊一拜天地。

“咦,那位小施主怎么坐在上位呀?师父……”

小沙弥自以为声音小,可一抬起头却见大家都望向了他,不由噤声,捂住了嘴巴。

花簌好奇地问:“我坐这怎么?我是媒人呐。”

小沙弥脸颊有些红:“可媒人也不坐那,小施主你瞧着不像……”

“不像什么?”

“不像长辈。”

“唔——”花簌笑了:“确是兄弟,他们乃我兄嫂。”

“这,这……这与礼不合呀!”小沙弥憋了半天,憋出蚊子似的一句。

花簌歪着头说:“可他们爹娘都不在,我却见证了他们相爱之情,苦守至今,我偏要坐这,为他们主婚呐!”

说起这些红尘的情情爱爱,小沙弥连听都不敢听,面红耳赤地往师父身后躲。

花玦敲了花簌一头:“不许欺负人家!”

花簌爽快地应了声好。

和尚意味深长地望了眼心不在焉的盈阙,指点自己的小徒弟说:“师父平日如何教你的?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自然各家也有各家的规矩。”说着压低了声音,“作客人家,多吃多拿……咳咳,多喝水!知道不?”

“哦。”

和尚笑面仰头,手心朝上托了托:“小徒唐突,施主请继续,继续。”

花簌端端正正地坐好,说话之前却又蓦地收了气,往院外瞧了瞧,又向小沙弥比了个嘘声。

小沙弥乖乖点头。

花簌这才清了清嗓子,朗声喊道:“一拜天地——”

花底的蝴蝶振翅,飞出红茵,蔽日的浓云吹散,天光万丈。

第一拜,拜天地造化吾身。

第二拜,拜归来树为吾媒。

第三拜,乃为夫妻交拜。

花簌端上合卺酒,交与他们共饮罢,不忘叮嘱他们交回的卺瓢,又小心翼翼地将两只卺瓢相合,以红线缠绕。

最后托着那合而为一的葫芦卺瓜,眉眼含笑:“合卺嘉盟,良缘缔结,终身所约,永结为好!”

盈阙只觉恍然若梦,怔愣喃喃:“这便成夫妻了?”

花玦忍不住笑,看着盈阙面若飞霞,不禁轻抚上她的脸颊:“是啊,礼已成了,便是夫妻了!”

她难得抹上一回胭脂,天光照来,红霞欲融,美得不可方物。

等花簌搬上喜酒坛子来,场面便有些尴尬。

他们三个本都辟谷,凡世食物素来是可吃可不吃。唯一一个好吃的花簌还因为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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