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之计在于春,龙溪村呈现出一派热闹的春耕图,十几个长工在张家连绵的梯田里错落弯腰插秧。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一道朗朗的诵声自田间响起。
“嘿,你这毛娃秧插得不快,背诗倒是张口就来!”
听到称赞,背诗的少年抬起稚气清秀的脸庞,神采奕奕,更是自得。
“那是自然,我以后可是要成为神州游龙的男人!”
“哈哈,小毛娃饭都吃不饱,想得倒是挺美的,晚上睡觉的时候肚子记得压个砖头,可别饿醒了美梦做不成。”
一旁劳作的长工被逗笑了,出言调侃道。
少年也不置气,只是感叹一声“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瞅到拿着鞭子耀武扬威的监工眼神不对,便继续弯腰插秧。
少年原是一名弃婴,自在龙溪村张家大院门口被张家管家捡到后便成了张家人,不过跟管家、长工他们一样,是奴仆身份。
因被捡到当天乃秋日午后,晚风习习,被张家老爷赐名小风。
虽为遗孤,张小风自幼便展现出过人的聪慧天资,张家老爷千金朗诵的诗词几乎入耳不忘,识文断字的本领更是日行千里。
张家老爷很是赏识,本来将他升为爱女的伴读书童,不必再做脏活累活。
张小风却主动提出伴读归伴读,原本的杂活仍然照干,表面理由是“知行合一”,实际上是因为张家千金的母上,也就是张家老爷的正房不愿看到张小风和自己的掌上明珠走得过近,采取两不得罪的对策。
虽然为此,张小风不知被张家千金张婉瑶暗戳戳地哀怨过多少回。
张小风却也深知,门第之见身份之别在焱国可谓是一道鸿沟,虽然张婉瑶如今年方十四,正是楚楚动人的年纪,又是龙溪村乃至平桂郡闻名的才女,难免让人心旌摇曳,但保持距离在他看来也是一种相互成全。
“小风哥哥!你过来一下。”
张小风自田间归来返回张府,后脚还没入门槛,一道脆生生又熟悉的声音便自耳畔响起,随后便被拉到一旁不显眼的角落。
开门的管家识趣般视若无睹,溜之大吉。
少女的娇躯柔若无骨,青丝飘动间香气扑鼻,张小风尽量避免着身体接触,被逼到墙角一动不敢动。
“我想好了,我将来不要随便嫁作人妇,我们去吟游吧。”
张小风闻言颇有些汗颜,昨天伴读时只是跟她共同探讨了《神州吟游录》,虽然书上的名山大川和秘闻异事让人心驰神往,却也不是能一蹴而就的。
“大小姐,您的设想非常富有吸引力,只不过如今我饿得有些腿软,能否让我先去后厨吃点东西再议。”
张小风斟酌着语气,尽量不打破她的憧憬。
“这是我做的桃酥,你先垫垫肚子。”张婉瑶似乎要有准备,从绿袍袖口拿出一个精致的雕花木盒递给张小风。
张小风也不客气,很自然就打开木盒大快朵颐,把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
“唉,少年已识愁滋味,今早我的母上便有意无意地提起薛家公子人才如何风流,钟家公子文采如何飞扬,又提到我的年纪临近出阁,要我与他们会面游玩…”
张婉瑶竹筒倒豆子似的,想要将苦水一吐而快,又故意停顿看张小风表情,却看到张小风神色自若地大口咀嚼,心中暗骂呆子。
“我可不想在花一般的年纪就嫁作人妇,为夫君是否寻花问柳牵肠挂肚,为府中琐事操持半生,游历山水看尽世间繁华该多浪漫啊?你说呢?”
见大小姐目光多次投射,张小风避无可避,虽口渴难耐也得清清嗓子回答道。
“大小姐此话在我看来仅说对了一半,吟游不仅仅只有柳暗花明或是壮阔河山,殊不知《神州吟游录》所载的妖魔精怪,或是人族相残,都是游历途中九死一生的风险,与伴侣相知相守度过一生,未免不是一种幸福…”
眼看大小姐脸色越听越不对劲,张小风的声音也是越来越弱。
“哼,你就这么想看我嫁给别人吗,不理你了!简直朽木不可雕!”张婉瑶气道,随后绿袍翻飞,人影渐去。
“这都是书上说的啊…”张小风虽然明知辩解推脱的结果,却也想安慰自己真理如此。
其实这话也是说给自己听的,广袤神州无奇不有,坐井观天不代表能身体力行,《神州吟游录》所载的内容都是身怀绝技的旷世高人身涉险地所传,如今自己食不饱力不足的境地,何德何能追梦?
正如世间许多身怀探险梦之众,摒弃了考取功名的权贵之路,舍弃了经商务农等安稳营生,混得稍好的能勉强被称为“走马”,能够领略人间秀色,混得差的成为“流萤”,风餐露宿朝不保夕。
又有几人能成为吟游者中的“行虎”和“游龙”,繁华和荣耀尽得呢?
一念及此,手中的桃酥都觉得失了几分香气,张小风内心惆怅道:“古人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又何时能春风得意马蹄疾,吟游看尽神州花呢?”
似是感应到张小风内心想法,他手中的黑色精雕木盒竟自动开合,一道苍老嘶哑的声音自张小风脑海中响起。
“择日不如撞日,就在今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