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一夜未眠,一早晁御便穿戴整齐待诏金马门。
昨日在酒舍遇到的那几个胡人,也随着使臣的队伍穿梭在宫门之间。
晁御低头窥视,这些匈奴人竟都是带着刀的!
简直视我大汉王朝为无物!
正当晁御胸中激愤之时,东方朔带着皇帝的口谕,宣晁御进宣室殿。
这是晁御第一次踏上宣室殿的台阶,巍峨庄严令人肃穆。
踏进正殿,两旁文武注目的眼神并未打乱晁御的心神,他直勾勾的盯着最上方的王座。
汉武帝刘彻正端坐在帝位上,他身着玄色上衣朱色下裳,秀暗金十二章,头戴通天冠,两侧垂珠玉,旒挂之下眼神清冽地看着晁御一步步走上殿前。
“经丞相引荐,御史大夫拙选,现封赐桃侯刘由之女,刘槐序为胡安公主,出使匈奴以结秦晋之好,令万世永安。”侍郎宣读完诏书,殿下的桃侯蹒跚跪地,低下头举起双手,戚戚然收下诏书。
阿爹真的同意和亲了?!
晁御毫不避讳,不可思议地盯着那高高在上的王座,只见王座上的刘彻,双手紧紧的握着拳头,力量之大引得头上旒挂都在不停颤动。
“你发什么疯!”东方朔扯了扯晁御衣裳,低声训斥道:“这里是宣室殿!朝堂之上,哪有你这般直视君王的!”
晁御低下头,紧咬着腮帮子。huye.org 红尘小说网
不过一会儿,田蚡踏出半步,对着晁御说道:“陛下感念公主年岁尚轻,一路奔波多有思乡之情,身旁当有年岁相仿机敏逗趣之人陪伴,特命待诏晁御,随胡安公主一同前往匈奴,随侍左右,待公主大婚之后,方可回朝。”
你奶奶的田蚡!
田蚡看着怒发冲冠的晁御只歪嘴一笑,心道晁御乃是个不识好歹的家伙,若不能为其所用,便设计毁掉,先前一计不成那便再来一计,此一去山高路远,匈奴人茹毛饮血,定将这小子啃得骨头都不剩!
晁御闭目深呼吸了几轮,殿前宣召既已成定局,那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启禀陛下!”晁御在众人毫无预备之下,突然走上前跪在殿下。
“臣即将远赴漠北,但有一事,要密奏于陛下。”
“大胆!”
晁御刚一说完,田蚡便如狗急跳墙一般站了出来:“无知小儿,陛下会怎容得你殿前放肆!”
晁御不言,只抬起头,死死盯住殿上之人。
“无妨,你且随侍郎去偏殿等候,待退朝之后,朕便听你一言。”
侯在偏殿的晁御,徘徊不安,如果注定要去匈奴,那在走之前若不试上一试,自己又怎能甘心!
汉武帝一到偏殿,便摘下冕冠,一脸疲惫的他坐在堂上,只等晁御开口。
“陛下,自街市一面,下臣蒙陛下恩典得以入宫待诏,星霜一载得见圣颜不过两三回,然下臣心或有一人,是为陛下故人,不知陛下口否还记得。”
“哦?何人?”刘彻坐直身子看着晁御。
“韩王府中有一舞伎,名唤阿璃……”
“韩王府……”刘彻望向屋顶,韩王府三个字仿佛将时光拉回到了其幼年时光。
一道读书识字,一道游山玩水,韩嫣朗眉星目青丝垂腰,手持弹弓的模样再度浮现在脑海中。
刘彻低头长叹一气,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晁御见刘彻只提韩王府,却不问阿璃为何人,心已是凉了半截。
可他不甘心啊!
正欲再度问询,一个衣着华贵满头钗环的女人却带着几个宫女卫士,冲进了殿中。
“阿彻!你说过今日要陪我猎狐的!”
来人瞟了一眼晁御,便往刘彻身上靠去。
“皇后,注意仪态。”
这就是金屋藏娇?晁御再瞄了眼陈阿娇,心道:美则美矣然空洞无物,还矫揉造作,放在二十一世纪就是个没用的花瓶。
刘彻皱着眉站起了身,绕过皇后陈阿娇,走到晁御身前。
“我知你幼时是在韩王府中长大,斯人已去,此情长存。”刘彻握住晁御的肩膀:“朕不会亏待于你的,此去漠北,一为护送公主,二为探敌虚实,待尔归来,便是朕决意之时!”
离开皇宫,回到家中。
晁御后知后觉的发现了一个问题。
“他该不会,以为我是韩嫣的儿子吧?!”
这就离了大谱了!认爹不成,反被安排了个爹?!
晁御急得跳脚捶胸,全然忘记了自己被遣匈奴的事,已经通报家人了。
“御儿。”
晁璃捧着一碟油果来到他身旁。
看着似乎又要癫狂的晁御,她放下油果将他紧紧拥在怀中。
“御儿莫怕,你若决意不去,那阿母便带你出城,咱们母子有多远就逃多远,再也不回来了。”说罢,坚毅的目光中泛出泪花来。
等……等……
阿母好像误会什么了。
晁御拍拍阿母的后背:“阿母莫担忧,御儿并非不愿去往漠北,而是在为陛下交代之事烦心。”
他扶稳阿母,为其擦拭眼角:“我堂堂大汉男儿,铮铮铁骨,小小漠北,又有何惧?阿母你看,我这身腱子肉,一拳都能垂死五个胡人!”
晁御故意撩起袖子鼓了鼓肱二头肌,那瘦弱的膀子确实没什么说服力,但也成功将晁璃逗笑了。
“你平日吃得太少了,都不长肉,都怪阿母……”
哎,怎么说着说着又要哭了。
晁御连忙端起桌上的油果子,一口一个得往嘴里塞:“阿母你看,我吃得可多了!”
晁璃用手帕擦了擦御儿的嘴角:“这一路风餐露宿,到了匈奴也不知是何状况,苦了御儿了……”
“阿母,好男儿志在四方,您的孩儿又怎会是一般人呢,你看我,八岁进了宫,九岁就做了官,等我从匈奴回来,保不准还要被封赏个大官儿呢,到时候啊,东方朔都得给我行礼呢。”
晁御一边抹着阿母的眼泪一边夸夸其谈逗她开心。
但扪心自问,这一去,他着实没有几成把握能安然无恙的回来。
要提防路上田蚡使诈,到了匈奴还不知能否全身而退,阿爹交代的任务,自己又能完成几分呢。
是夜,晁御久久不能入睡,他坐在院中望着天空的月亮,不知在草原赏月,又会是什么感觉呢……
阿母,东方朔,司马谈,司马迁,卫青舅舅,李敢兄弟,还有那不能相认的阿爹……
苦心经营一年,此一去,何时才能再见到你们啊。
“燕塞雪,片片大如拳;燕塞月,缺了又还圆。”
何日是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