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后不过饮两口茶的时间。
猫儿探首望着那人的背影,悄声道:「就这般仓促?这可是千年前的神庙旧址,难道他们不该行五体投地之大礼?」
正说话间,又来了位番人汉子,也如此前那般随便叩了两个头,既无香烛,也无祭品。与其说是拜神,不如说是前来应付着点卯。
萧定晔双眸一眯,立刻拉着她道:「走,跟上去。」
临过年的江宁热闹非凡。
未时之后,便连普通支路也满是採买年货之人。
附近农家将养了两三年的鸡鸭鱼肉送进城里,换得比平日更多的银钱,再为家中老小扯几尺布料或头绳,美滋滋返家。
路上满是人,萧定晔与猫儿只得下了马,牵马跟着前方番人而行。
那个番人汉子仿佛也是来採买年货,一路行去,什么都要看上一看,什么都要砍上两回价钱。
到了年根,哪里有砍价的道理。他四处走了两个多时辰,也不过称了些不怎么值钱的瓜子花生装进马后的麻包袋里。
猫儿与萧定晔也只能装作採买年货,那番人行便行,那番人停便停,一不留神便买了三只鸡,五只鸦,绑在马后,一路嘎嘎嘎咕咕咕,甚为热闹。
前面一人,后面两人,三人在城里转悠到日暮时分,待民众渐渐散去,那番人终于上马。huye.org 红尘小说网
猫儿与萧定晔忙忙甩脱鸡鸭,跟着上马,远远缀在那人身后。
积雪隐藏了马蹄声,暗夜隐藏了跟踪者的身形,待马再停下时,已到了一处赌坊门前。
赌坊不算陌生。
萧定晔曾在到江宁的第三天,便随意选了这处赌坊,赢了几千两银子,令猫儿短暂的过上了奢侈的有钱人生活。
然而令他印象更深的是,一只眼曾过说,当那夜他从这赌坊出来后,曾被武艺高强的番人偷偷跟踪。
赌坊前的挂着的一排红灯笼,发出昏暗的光。此前重晔宫正殿前的檐下,也有这么一排灯笼,在冬夜里会亮起,因为正殿里住进了女主人,令那光多了些岁月静好。
然而现下的昏昏红光,在这个当口看过去,却仿佛空气中掺杂着血雾,无时无刻不透露着危险。
番人敷衍的朝圣,敷衍的置办年货……浪费了一整日的时间,最后到了这赌坊,绝不是要在赌坊过夜。
赌坊里的声音不大不小的从里传了出来。
高档的赌坊都是这般,极少能看到赌徒脸红颈子粗的输赢叫嚷。
站在外间,能听到的更多的,有时候甚至是骰子的撞击声。
萧定晔探手往猫儿的袖袋、胸口、腰间检查过去。
今早出门前,他在她身上各要害处皆装上了暗器,攻守兼备。
他将将要开口叮嘱,她便先一步道:「知道,如若有危险,你殿后,我先跑。」
她借着灯笼透射出的昏黄光线,从袖袋中取出眉黛笔,在他眉峰上补上几笔,又将眼窝处的阴影加深,显得更像番人。
他低声道:「每当要拉着你以身涉险的时候,我最恨我自己。」
她嘆气道:「可我不想当寡妇,只能跟着你。等夏日我们回了京,一切都会好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同她踏上台阶,缓缓往赌坊而去。
冬日的夜一开始便如同泼洒了浓浓眉黛汁,夜色从一更到三更,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区别。连飘洒的雪片都不急不缓,保持着同样的节奏。
赌坊里,萧定晔带着猫儿,将赌钱的各种玩法都经历遍,有输有赢,同场中的运气一般的赌棍相比,没有出挑之处,只为着拖着时间。
然而诸般长久的时间过去,两人并未发觉有何异常。
除了番人确然比旁处多之外。
梆子声响了三声,萧定晔和猫儿站到了外出的小门前。
守门的汉子是大晏之人,他抬头望着两人,似有所等待。
猫儿忖了忖,二话不说赏了一个银锭。
汉子眉头一蹙,又懒洋洋起身打开门,两人立刻闪身而出。
午夜的冷意瞬间侵袭而来。
四周一片黑寂,除了有个别叫花子在近处流连,再无旁人的踪迹。
萧定晔牵着猫儿前行,下意识竖起了耳朵。
踩雪声只从脚下发出,暂且没有被人跟踪的迹象。
马儿还在远处等待,神情十分温驯。
两人解开缰绳上马,打马缓缓前行。
待再过了几息,猫儿什么动静都未听到,却听萧定晔忽的压着声音着急道:「快,有人追上来!」
她立刻夹紧马腹,甩动马鞭,马儿如风一般窜了出去。
身后尾随之人再不遮遮掩掩,暗夜中立刻多了数声「啪啪」马鞭声。
什么东西瞬间撕破湿润空气,掀起尖利疾风。
萧定晔瞬间从马背上跃起,落在猫儿的马上,背对着她,大喊道:「再快!」
全身的暗器已根据动静向黑暗中抛了出去。
几声闷呼声响起,空气中立刻掺杂上微微血腥之气,继而又被风吹散。
哒哒,哒哒,哒哒……
马蹄透过积雪在青石板上留下清晰声音,互相追逐不停歇。
偏僻处往前,依然是偏僻处。
再往前,显出亮光的轮廓。
是正街。
马身迅速往亮光处而去,激起积雪片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