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节.大雨滂沱(2)

苏可顶着肆虐无情的狂风暴雨,一口气跑到一棵呼啸摇摆的大树下,她强迫自己高高仰起头,睁开刺痛的眼睛,任凭石子一般坚硬密集的雨点砸在自己脸上,她在呐喊...在祈求...在等待...

这具千疮百孔的躯体连死亡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借助怒吼的天神,狠狠地挥动闪电把自己劈死。

她双手捂着脸,深深的曲着背,犹如一只被雨水浇透的麻雀,瑟瑟发抖的承受着四面八方的侵袭与痛楚。

在一条折断的树枝砸在背上的那一刻,这个屈服于暴雨,屈服于命运的女人,再也绷不住的嚎啕大哭起来。

哭声里的恐惧与窒息好似一条带着尖刺的鞭子,一下一下的抽打在她身上,皮开肉绽,头晕目眩。撕心裂肺的疼痛扯断了所有的神经,震碎了全部的筋骨,只能绝望无力的跪趴在深不见底的黑水里,淹没在一片血腥的汪洋中。

云凯的电话把她从溺亡的边缘拉回来,她想到了妈妈,妈妈的唠叨还没有结束,她没有资格丢掉这条小命,

她浑身又冷又痛颤抖的厉害,踉跄着抬起灌满雨水的板鞋,刚想爬起来,又扑通一声跌进水坑,溅起的泥水如瓢泼一般喷到脸上,她闭着眼睛仰望黑压压的苍穹,用漫天的雨水冲洗污垢的面容。huye.org 红尘小说网

这是她人生中第三次无限接近的触碰到死亡,一声声痛彻心扉的悲泣,灼痛了双眼,燃烧了胸腔,随着轰隆隆的雷声,划向天空,消失在雷声消失的地方。

湿漉漉的裤子裹在腿上,沉重的迈不开腿,她只能滑着步子往前走,浑浑噩噩的来到一条巷子里。

一张张招牌在风雨吹打中噼里啪啦的作响,很多商家都关了店门,其中一家正在收拾门外的桌椅板凳。

她在最后一张还没来得及搬走的椅子上坐下,打开手机快速编辑短息发给云凯。

穿着雨衣的老板放下手里的桌子,对她大喊“孩子,今天关门了,你回家吃吧...”

见全身湿透的女人趴在桌子上,肩膀还不停的颤抖,老板急忙叫来老板娘,两人一起劝说着把人架进店里。

老板娘拿来一块干毛巾为苏可擦拭头发,她双眼红肿的向老板哭求“阿姨,给我一瓶酒...白酒...谢谢...”

老两口对视一眼,连忙劝说“姑娘,淋了雨再喝酒,会生病的,我去给你到点热水。”

苏可哆哆嗦嗦捧着水杯喝完热水,又眼泪吧嗒的哀哀哭求“大叔,给我喝一杯吧...就一杯...我心里憋的难受。”

老板娘唉声叹气的示意老板,那大叔从柜台里拿出一瓶喝了一半的白酒,用纸杯倒了一两递给苏可。

她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央求老板再倒一些,还手忙脚乱的掏出钱包,抽出好几张潮湿的钞票塞到老板娘手里“阿姨,求求你...”

阿姨连忙把钱包和钱一并放进她的背包里“姑娘...我给你倒,你快装起来。”

苏可看着两人背对着自己,低声交谈什么,趁他们不注意,把几张钞票放在桌子上,拿起酒瓶,快步走出店门,淹没在疾风骤雨的巷子尽头。

她不能回家,今天爸妈住在自己家里,要是看到她这个模样,一定会心疼担忧的问这问那,她只能漫无目的淌着雨水喝着酒,不觉间来到一个学校门口。

她蜷缩在大门花坛边的角落里,在风雨的掩饰下,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场,之后又像个雕塑一样,抱着膝盖一动不动的发痴发呆。

她努力调整情绪,咳嗽好几下,试了试嗓音才敢把电话打给爸爸“爸爸,亚宁相亲不咋地,正不高兴呢...外面雨也大,我今晚住她这里。”

爸爸还是听出她声音里的异常,担心的问“你那边雨声怎么那么大啊...你们还在外面吗?”

女儿听到爸爸的声音,万般委屈,千般心酸统统涌上心头,剧烈的刺痛感直冲脑门,难以忍受的泪水直流。

她急忙捂住话筒,无声的大口喘息,然后提高嗓门,掩藏自己的哭腔“我在阳台收衣服呢...都吹掉了...好了...爸爸,你和妈妈说一声,我先挂了啊...”怕自己情绪失控,不等爸爸回复就挂断电话。

她双手抱着手机,蜷缩在风刀雨石的角落里,止不住的悲声呜咽。

她那么聪明,那么机敏,不可能一点都发觉不了。可是,她也只是一个女人,一个普通的女人,辛苦了三十几年,坚强了三十几年,委屈了十几年,挣扎了十几年,她累了,懒了,倦了,怕了。

而这次,在秋明这里,她多想彻彻底底的自私一回,为自己而活,为自己争取,那就只能是,不管,不问,不怀疑,不发现,静静的等待秋明为她准备好一切。

在秋明这里,她心甘情愿的变成一个傻白甜,无条件,无思想,无力量的相信这个深爱的男人。

她已不是十几岁,也不是二十几岁,她的心软下来了。看着身边的每个人都有家,有孩子,她羡慕了,嫉妒了。她明明不是一个坏孩子,但令她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从小到大,自己一直都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她这次不想冲在前面了,她想要秋明怀里的安稳,她想要秋明独宠的偏爱,因为她知道秋明不是十几岁的青涩,也不是二十几岁的拼搏,他是个事业有成又独立自主的男人,她对秋明不止是爱,还有感动,幻想,崇拜,炫耀。

在秋明身边,她抗拒思考,抗拒冷静,抗拒猜测,只想做一个期待婚礼,向往家庭的普通女人。

可是,令她始料未及的是孩子,面对孩子,她的心畏缩了,溃散了,狼狈了,她不得不再一次用懂事的理智,去压制心中的委屈与不甘。只是她不明白,究竟是哪一步走错了,才让今天的自己看起来处处都是错。

苏可拦下一辆出租车,司机师傅见她全身湿透,关心的询问几句,她找理由搪塞过去了。在暖和车里,她的身体渐渐安稳下来,屏气凝神间深深缓缓的呼气吸气,思索片刻后,让司机师傅掉头。

几番犹豫,几番折磨,几番纠结,她最终还是把照片发到秋明的手机上。

仓惶不安的煎熬了几分钟,秋明的信息发过来“宝贝,你在哪?我可以解释...”

“房子...”

“等我...马上到...”

苏可在文龙的对话框里编辑信息“在吗...”

文龙很快回复过来“我在家,你在哪...”

苏可忍着泪,哆哆嗦嗦的打字“文龙...你到xx小区来接我,大...开车慢点...”

正要按下发送键的时候,她的手指僵住了,紧蹙眉头压制着脑海里翻涌的一切,过分平静的盯着窗外朦胧的城市,闭上眼睛,呼吸着,沉思着。

她把打好的文字一个个删除,又换成“突然想约你去打球...怕忘了...我月底上团,你有时间告诉我一声...喊上正宇。”

文龙回复她“嗯嗯...我提前定好场子,你就不要带球拍了,上次差点丢在地铁上...我买了一副更好的,你来试试。”

苏可发过去一个动画表情,然后双手抱着手机顶着额头上,在复杂又矛盾的世界里反反复复,进进出出。最后,她把准备发给文龙的信息,重新编辑在志华的名字里“志华...你到xx小区来接我,大...开车慢点...”

她手机静音靠在座椅上,双眼空洞无神的凝望着车窗外的风雨纷争,残破凄凉。

她的头太疼了,她的身体太累了,她清空一切,只在等一个结果,然而,她也清楚的明白,不管是什么结果,暖阳或者阴冷,对沮丧透骨的自己来说,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她抱紧自己,无声流泪,当心跳慢下来的时候,她向命运妥协了,她缴械投降了,她不敢再让自己陷入情网的交缠之中,她想留着仅存的一点力气,陪陪她的亲人和朋友就这样吧...今晚过后,与所有的爱情说再见吧...

下车时,司机师傅递给她一把雨伞“这个坏了,送你了,不管什么事,都要往好处想...往前看...啊...”

苏可从皱巴巴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意“谢谢师傅...放心吧...我不会做傻事的。”

她撑着坏了一个伞骨的雨伞,走到一个积水处,凌弱而麻木的身体,突然被风吹倒,一脚滑进泥水里,摔在地上的伞彻底不能用了。

她坐在泥水里久久没有起身,甚至有种想要解脱,就此淹死在小小水洼里面的冲动,可她最后还是提着灌满泥水的裤子,狼狈不堪的爬起来。

楼栋大厅里空荡荡湿漉漉,电梯里也空荡荡湿漉漉。

她痴痴呆呆的盯着1501的门牌号,始终没有开门进去,蹲坐在角落里,扶着沉重的额头,喝酒泪流。脸上,头发上,衣服上的雨水连绵不断的落在地上,横七竖八的汇流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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