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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四月下旬的周五，云凯交代好幼儿园的工作，把车开到志华的小区里停放好，再坐高铁回徐州。
第二天傍晚，一家人在院子里说话聊天，陪孩子们玩耍做游戏。
云凯抱着宝宝坐在凉亭里的摇椅上，爸爸在用各种玩具逗孩子笑。
阿巧拿着手机教小苏延拍视频，一大一小玩的不亦乐乎。
苏海抱着苏桐在菜园里观察小虫子。
妈妈蹲在长势良好、郁郁葱葱的莴笋地里，笑容满面的对大家说“你们看，长得多好，等他们俩回来，就可以吃了。”
嫂子走过去搀扶妈妈这一天都看好几遍，还唱戏给它们听，能不好吗...”嫂子变相的拍马屁，逗得大家畅怀大笑。
苏延跑过去牵着奶奶的手，蹦蹦跳跳的欢呼“哦，哦，姑姑回来咯...姑姑回来咯...我要见到我的变形金刚咯...”
苏海撇着嘴瞪他一眼“小叔送你的那个，也很好啊...”
苏延头一歪，表现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那我就可以一手拿一个了啊...”
嫂子敲了一下儿子的脑袋“你这个小家伙，还挺会说话啊...”
一阵欢声笑语过后，妈妈感觉有点凉，又查看一遍自己种的菜，便和爸爸先回卧室休息了。
妈妈坐在床上，看着喝水吃药的爸爸，脸上布满了欣慰的笑容，饱经风霜的皱纹平缓的铺散开来，一双深陷的眼睛，也明亮清澈许多，眯成弯弯的月牙，微微抖动的嘴唇唠叨着幸福美好的日子。
“海他爸，孩子们都越来越好了，咱们也放心了。”
爸爸吃了药，放下水杯，笑哈哈的走到床边“是啊...越来越好了...咱俩老了老了，又来福气了。”
妈妈扬起的嘴角，渐渐垂下来，凄凄苦苦的叹气“就是...就是闺女...闺女咋办啊..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话没说完，两行清泪就从凹陷的眼眶里涌出。
爸爸脸上泛起平静的笑容，轻轻拍着妈妈的手臂，安抚她“志华他们挺好的，别想那么多...儿孙自有儿孙福...”
妈妈拉了拉身上的棉被，又深深的哀叹“看着周边的人都结婚生孩子，都有自己的家，她还没个着落...我的孩子我知道...她表面上不说，可她心里...心里不好受啊...”
妈妈突然顿住话音，悲从中来，再开口的时候，已然是眼泪横流，哭声颤抖“你说...这么好的闺女...怎么...怎么就摊上..么就摊上那档子事呢...唉呀…我就想…唉…就想死之前能看到闺女结婚，有个着落...就怕...我这...我的心呐…孩子，受苦了...”说着用力抓着胸口的衣服，不停的捶打。
爸爸急忙护住妈妈的手，闪着眼里的泪花，笑着安慰妈妈“别愁...我相信咱闺女，她一定有更好的路...天不早了，你给大哥烧纸回来，就一直说胸口疼，明天还是让小静带你去看看吧...”
妈妈扯着衣袖擦了擦眼角，对爸爸摆了摆手“就是着凉了...不是吃药了吗...人一老就不中用了，不是这疼就是那疼的...孩子们都忙的很，哪天咱俩坐公交车去看看就行。”说着话，她动了动身躺进被窝里。
爸爸边答应着边帮妈妈盖好被子，妈妈刚闭上眼睛，好似想起什么，从被窝里拿出胳膊，指向衣柜，略显急切的催促爸爸“你把闺女买的手镯给我，从现在开始，我要一直戴着。”
爸爸一边数落她，一边站起身往衣柜走“之前让你戴，你不戴...这就对了嘛...项链和手镯是一套的嘛...买了就戴上...搁着还能成古董啊...”
爸爸从柜子里翻出一个礼盒，拿出一对黄金手镯走到床边为妈妈戴上“等天暖和了，你把那件裙子也穿上，那可是苏可花了大价钱给你的买的啊...好像是用金丝绣的花...”
妈妈眼中含泪，对爸爸撇了撇嘴“我这个样子...穿出去还不让人笑话啊...”
爸爸立马瞪大双眼，举了举拳头“谁敢笑话，我打断他的腿...”两位老人像小孩一样，开心的大笑起来。
爸爸拉着妈妈的手，满脸愧疚的说这一辈子也没啥本事，没给你买过一件像样的衣服。”
妈妈拍了拍爸爸的手背“你看我们养的儿女多好啊...咱们应该知足了。”
爸爸望着妈妈，暖心的笑了足了...知足了...”
妈妈刚要闭上眼睛又突然睁开，一遍遍的叮嘱道“那个莴笋不能上太重的废料，要不叶子老了，就不好吃了...记住了吗...”
爸爸像个小孩子一样撅了撅嘴巴“我只管吃，不管种...嘿嘿...”
妈妈被爸爸的模样逗笑了，一脸祥和的闭上眼睛，不一会就呼吸平稳的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苏海起床来到客厅，没闻到饭香，院子里也空荡荡的，随后来到爸妈房间敲门，敲了好几下也没听见里面有动静，便推门进去。
只见爸爸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躬着腰，双手按在膝盖上，面向平躺在床上的妈妈。
妈妈穿着那件平时不舍得穿的中式对襟领刺绣长裙，双手交叉放在胸口，两个手腕都带着黄金手镯。
看着这一幕，苏海猛地一怔，心脏突突的乱跳，强压着脑海里蹦出的不好念头，捂着胸口，喊了一声“爸爸...”
见爸爸并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苏海顿时慌了，一阵刺骨的冰冷传遍全身，只觉四肢发软发麻，战战兢兢的挪动脚步。
当他看到爸爸面目呆滞双眼充血，脑袋轰一下子炸开了，震的他头晕目眩，双耳轰鸣，两行滚烫的泪水哗哗的往下掉，使劲憋着沉重的胸膛，哀哀哭喊“爸爸...”
爸爸脸色苍白、双眼空洞的看着床上的妈妈，仿佛听不见外界的声音，一动不动的像一块冰冷的石头。
强烈的恐惧感狠狠的刺穿了苏海的心窝，痛的他只能佝偻腰背，扶着床沿转到妈妈床头。
他用力捂着止不住哭嚎的嘴巴，转动僵硬的脖子，不愿相信的看向面容平静的妈妈，强压哭声，颤颤巍巍的呼喊“妈...”
当他发觉妈妈不会再有任何回应的时候，两只手都狠狠地捂在嘴巴上，豆大的眼泪夺眶而出，一串串地往下掉，打在被子上发出击碎人心的恐惧，下一秒，撕心裂肺的哭喊就响彻了整栋楼房，椅子上的爸爸也被惊醒，涕泪交零的发出沉痛干哑的呜咽。
云凯听到哭声，来不及穿鞋就冲下楼梯，看到深深驼背的爸爸和跪在床边大哭的哥哥，他整个人都悬空了，大脑也空了，心脏炸裂的疼痛才把他拉回地面，滚烫的泪水犹如喷发的熔岩，源源不断的灼烧着他的身体。
他拖着摇摇晃晃的双腿一步步来到床边跪下，望着一动不动的妈妈，脑袋重重的砸在被子上，泣不成声的悲痛哭喊。
嫂子跑到床前的时候，整个人都瑟瑟发抖苍白无色，挨着苏海双膝下跪，泪水滂沱而下，哭哑了嗓子，已发不出人声。
满屋的哭声传到楼上，把阿巧吓的魂飞魄散面如土色，两串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不断的往下滚落，浑身瘫软的扶着楼梯一步一踉跄的滑到一楼，颤抖的嘴巴不停的念叨着“妈妈没事...妈妈没事...”
当她惶惶不安的来到门口，看着眼前的一切，再也无力支撑晕眩的脑袋，扶着门框跪趴在地上，凄厉又悲惨的哭声好似在痛诉上天的不公平。
云凯打电话给志华的时候，他正在会议室里开早会，听着云凯的哭声，他深深的垂下脑袋，再抬起时，溢满眼眶的泪水顿然滑落。
他冲破哽塞的喉咙，声音暗哑的说“我明天去上海等她，直接回东路...按你说的，回老家看妗子...她要是打电话，你就说老人累了，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