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京中镜子的高物价,宋宴清不禁奇怪。此地的那些有钱人家,如此有钱?南北两地有物价差别,但禁海好些年了,此等稀少物品应当能够维持住高价格才是。除非有新产品流入,如此看来,走私是少不了的。宋宴清回神,大神仙的赐福仪式正式开始。浩荡的人群守候在道路两旁,他们热情虔诚地扬起头颅,崇敬地望着高高车架上的白发老人。大神仙今日面色格外红润,透过他发白的皮肤,在新年的日光呈现出一种异样的光彩。他口中吟诵着人们听不懂的声节,目光悲悯、面上带着浅笑,将自己当成高台之上的神佛与菩萨低头观望众生。随后大神仙抬起手,自他的车架上方的边缘,冒出白色的雾气来。宋宴清:……技术还挺先进。借着是更华丽的“术法”现场,金黄的稻穗涌现在车架上,从旁边垂落,引出一片哗然。护卫攀到车架旁,抽出那些稻穗,丢给车架路过的人。人们哄抢粮食和那份福气,热切到癫狂,想要追随着往前的车架,却因为人太多拥挤到跌跌撞撞。随后更多的稻穗“出现在”车架上,定好角度的镜子将光芒折射,使得大神仙呈现了极其神圣的刹那。圣光加身后,大神仙从车架往下的梯架上走下去,如同神仙来到人间。有兵士抬着空箱子上来,大神仙对着苍天喊道:“上天仁善,今请满天仙人神力加之我身,转赐万民福气,恭贺新年!”喊完这话,大神仙开始往前走,给合上的空箱子施加术法。再打开,箱子里面已经有了洁白的米粮。在灰扑扑的古代,这些大米比珍珠更耀眼。饶是宋宴清知道一切都是假的,也为这一番惊心准备后、又有民众疯狂拥护的精彩场景而心折。不说别的,大神仙至少是个很优秀的魔术师。神女最想观看父亲的“术法”,但她不能像少年一般往旁边走,又骑在马上视野好,只能心焦地在后方摆弄她的神水瓶,成为这场大演出的一部分。回程时,大神仙接来的“神力”消耗一空,民众感激地目送他,最夸张的能哭出来。神女也是在此时,开始她今日真正的“表演”。她换成了站在牛车上的姿势,然后不小心地朝着宋宴清在的方向摔过去。宋宴清意识到了她是故意为之,但还是伸手接住了人。随后将神女推回车上,听到人群里隐约的“神女金童”,他方知晓神女的用意。是想叫他去抢“金童”的位置。可鬼知道,金童是他为了让大神仙一家人更热闹特意送给“大公子”的,不曾想竟落到他自己身上。不等第二日,当日他才是“金童”的消息,在叛军中传开,且比大公子是金童受欢迎得多。神女只有个“女”字,但金童可是有个“童”字的,大公子可算不上什么童,唯有宋宴清这等年岁匹配。宋宴清:……我们叛军自己人,都忘了神女什么骗人的吗?不专业。一不做二不休,担子到了肩上,宋宴清就还想再拱拱火。他去寻了神女,点破对方的刻意。“我分明认识最初说出金童二字的那几人,是从前在神女身边的护卫。”神女笑着道:“没错,都是我的人。”“我哥他哪里配得上金童这个称呼,雁七兄弟你更合适,与你齐名我这神女才符实啊。有了这个名头,往后里外都会敬重你,绝对是好事,若不是你帮过我,我还舍不得将这好事白送你呢。”的确是份重礼,但也会惹来想要争抢这名号的大公子的仇恨。可宋宴清已经在收拾包袱,准备开溜,自然不在意什么大公子。他感动地对着神女道:“多谢神女,你就如我阿姐般待我好。”“我看神女姐姐好像很想看大神仙施法,可又不能直观,很是遗憾。雁七恰好看清了些,可与你分说其中关窍。”“嗤,你懂关窍?”神女不信,“你可骗不了我。”宋宴清拿出证据:“稻穗藏在车架下方,架子下面还有个人,有六面镜子,箱子也是有机关的……”说着,宋宴清还能给神女手上展示两个小魔术,征服一心想学习更多“术法”的神女。“我幼时不学无术,倒学了这些……东西。”宋宴清面上浮现回忆之色,带着感伤和懊恼,似是后悔浪费时间。神女却是让他再演示两遍,细细教她。还不忘勉励少年:“学了这些,如今不也用上了?”宋宴清包教包会,教完了才道:“姐姐可别对外说,叫二军师和外人也知道这些。你们总笑我除了脸不像个读书人,我晓得的。”神女点头应下:“好好好,保管不与外人讲。往后我再不笑你,谁若笑话你,你来告诉姐姐,我帮你骂他!”功成身退,宋宴清当完老师,回去悄然计划出走大事。这头神女能折腾出来的事,宋宴清只想到她会找大公子炫耀,但不知道神女在这个时刻的炫耀有那么强大的威力……当晚半夜三更,勉强算是到了第二日最早的时刻,城中响起兵士仓促的脚步声。许久后,宋宴清被从床上强行拉起来叫醒。“大神仙……去世了?”“神女把我供了出来?”宋宴清懵了,“我就躺在这儿睡觉,什么也没做啊。”刚刚说岔了的三将军纠正道:“是把你会他们那套术法的事交待了出来,军师找你,快起来,走!”宋宴清胡乱穿好衣,脑中想着:……好像玩脱了。第091章 原定计划:在叛军中挑拨离间,搅弄风云,让叛军上层进入更混乱的状态,拖缓战争脚步。再远一点顶多就是跑路的时候看看时机好不好,心狠手辣地把二军师解决,让叛军失去头脑,进入彻底混乱。结果远一步计划还未实施,目前结果已然惊人。叛军老大“意外”逝世。行动效果好到超出计划制定者的预料,以至于宋宴清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他在马上吹了会寒风,那激动人心的念头才重新跳跃出来。收服一整支叛军的机会来了!叛军的上层结构意外稳定,底下又是无数迷信之人,在深入了解后,宋宴清放弃了自己被梁山激发的不太可能的收服念头,转而变成“毁掉”这支叛军。可比起“毁掉”,收服才是宋宴清心中最优选。在宋宴清脑中各种思路如夜风乱蹿之时,一行人出了城门,来到城外,直奔大公子养伤的宅院。已是寂静深夜,昏暗烛火照亮宅子通往深处的路。宋宴清下马,跟着三将军一路往里面走,到外厅时看到好些张熟悉的面孔。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在这放把火,倘若成功,叛军的核心人物能少大半。三将军携宋宴清与众人淡淡打了个招呼,继续往里面走。弄得叛军中一些并不真心为大神仙逝世而伤痛的老兄弟,瞅着两人的背影心生羡意,也不知道这新来的小子怎么就那么得用,这时候都要叫来。内堂,二军师坐在主位,底下的神女眼眶红肿,眼神空洞,明显神思不知飞到了哪儿去。“见过军师、神女。”宋宴清顶着他十分熟练的迷茫眼神出现。神女没动静,好似没听见一般。二军师按了按作痛的头:“想来老三已经在来的路上,把今夜之事说明。”宋宴清直白道:“我还是有些不懂,缘何大公子要……弑父?”二军师闻言便扫神女一眼,再用冒着火的双眼注视着面前的年轻小子,气道:“雁七,你想知道为何?”“想啊。”“因为你教了神女那些把戏,神女又捏造那些都是大神仙私下偷偷传授于她,惹得卧伤在床的大公子心生妒火,传信让大神仙夜里来看他,而后父子争执,大公子愤而弑父。”神女跟大公子争权之事,叛军高层人人皆知。大公子虽然不甚聪慧,可他占长,又是儿子;神女吃亏在是个女儿身,总归不便利,但大神仙认为她机灵肖父,也十分喜爱。大神仙两个都喜爱,众人自然不好说什么,由得他们一家子闹腾去。特意教神女那些东西,想想也知道有什么后果,换一个叛军中的老人,二军师会立即将对方砍了。然而宋宴清是新来的,先前又是个“清白身”,这会儿又用得上,二军师只得强压住把这麻烦小子丢进河里喂鱼的冲动。虽然忍了又忍,可二军师忍不住想:这小子也太能惹麻烦了!底下故意而为的宋宴清面露惊意,又故意问:“大公子怎如此心胸狭窄、心狠手辣?”神女不知何时回神,恨恨道:“那不孝子何止心胸狭窄?当真是一条吹肚鱼,又蠢又毒!”吹肚鱼是河豚的别称,有着放毒把自己的毒死的强大实力。宋宴清记得,河豚在鱼里好像还挺聪明来着,但这场合不好提。宋宴清想了想,又对神女抱怨:“神女不是应了我,那事不告诉他人。”神女看二军师一眼,解释道:“父亲身死,出了如此大事,二叔苦苦逼问,我只好违背诺言,将你我之事道出。”三将军听了都替他二哥着急,连忙道:“你们二人闹出这许多事,军师生气还不许?这烂摊子谁来收拾。但军师正人君子,心中想着大事,唤雁七来并非为责问,是有要事问雁七兄弟。”“为何事,军师尽管问。倘若雁七能帮上忙,自不推辞。”二军师:“听神女说,你能看懂大神仙的种种术法,由你上手,可能展示出来?”少年这回竟聪慧地问道:“能又如何?难道有谁还能替代大神仙不成。”“不能替,也得替。”人都死了,接下来的两日巡游二军师纵有天大的本事,也变不出个活的大神仙来,只能让人替代大神仙去赐福。“军师是想要雁七再教其他法子给神女?我只是耳聪目明,能看懂罢了。”“不是为教我。”神女解释道,“父亲所会术法不少很是难学,我一时手笨学不会。军师欲用你当那真金童,与我一道代父亲赐福百姓。”二军师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