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对战结束得很快。
擂台上的黑发青年以绝对碾压的姿态单脚踩在躺倒在地的男人身上,同样的白色长袴,禅院甚尔身上的依旧素净到甚至有些发白,他脚下的人则是浑身狼藉,血渍和泥灰将雪白染成了颓败的颜色。
鹿伏兎砂糖坐在稍远的高处,看着擂台上的情况,表情呆滞。
....从甚尔上台开始,有十秒吗?
应该没有吧?
一时间,少女陷入了沉思。
她觉得眼下这种情况,似乎完全称不上什么切磋对战,说是单方面的殴打还比较贴切。
这样的甚尔,真的需要她来救命吗?
鹿伏兎砂糖茫然地眨了眨眼,决定待会等这里结束候,先去问问禅院甚一关于禅院的人员情况,或许除了他们两个之外,还有别的“甚”字。
至于现在,她还是先看擂台赛吧。
别得先不说,至少甚尔揍人的时候是真得特别好看!
不同于小时候的瘦弱单薄,如今已经完全是成年体态的男人,浑身都是流畅而紧致的肌肉。随着战斗的绷紧,身上原本就修身的黑色上衣变得更加贴身,她甚至感觉自己能看清那些肌理在男人的动作中,充满韧道的拉伸和收紧。
鹿伏兎砂糖见状,忍不住垂下眼,不经意地扫了一眼自己的胸围。
她....有些不确定了。
一分钟后,随着换人上场,擂台上第二轮对战开始,依旧是禅院甚尔VS不知名的躯具留队队员乙。
鹿伏兎砂糖又继续认真看了起来,对一旁的禅院甚一朝她投来的直白眼神毫无知觉。
一场,两场,三场....
鹿伏兎砂糖看着擂台下越来越少的人数,以及擂台赛依旧游刃有余的青年,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真厉害,她想。
不再是狼狈的野狗,而是驰骋在夜色里的群狼。
就在她在心底为甚尔疯狂打call时,男人刚好将对手毫不留情地踢下擂台,抬眼转身之际,他漫不经心地扫过少女对着他弯起的眉眼,挑了下唇。
穿得真傻。
鹿伏兎砂糖也愣了下,她觉得就在刚刚那瞬间,她好像看到甚尔对她笑了一下...?
眨了眨眼,少女再定睛看去时,只剩下男人背对着她站得懒散的背影。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握了握手心,睫毛微垂,感觉自己根本就是自我意识过剩,才会产生这种“他好像在看我”的错觉。
有点尴尬。
于是她开始眼光四处乱飘,就是不再好好放在擂台上。
禅院甚一注意到少女的异状,忽然俯身,双臂撑在她的座椅扶手上了,低沉而自然地问道:“看累了吗?”
陌生的气息突然靠近,让鹿伏兎砂糖下意思想要朝侧面躲避,但想到“身份”问题,她又硬生生止住了自己,维持在一个别扭的姿势上,微笑道:“没有。”
禅院甚一没回答,维持这个姿势看了她一会儿,才淡声道:“如果累了,可以先回去休息。”
鹿伏兎砂糖听到他明显冷下去的声音,有些紧张地僵了下身体,以为是自己的表现惹得他觉得有异,只好在心底给自己打了打气,重新扬起唇角道:“甚一大人待会结束这里后,我可以请教您一些问题吗?”
“是关于禅院的事情,我有些还不太懂。”
从禅院甚一这里了解情况是最好的,有预定的“妻子”这层身份在,他不会怀疑她的意图的。
禅院甚一看着她,片刻后颔首答应了下来。
鹿伏兎砂糖松了口气,感觉说出这两句话就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原本就冻得生疼的小腿,甚至有些不受控制的微颤起来。
好冷。
鹿伏兎砂糖欲哭无泪,她甚至觉得腿部的某些地方,已经开始有些发热生痒了,这是冻伤的前兆。
所以还有多久才能结束啊,她忍不住看向擂台上的身影,祈祷他可以再快一点。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她内心的求助,台上禅院甚尔的动作明显加快了。
懒洋洋的戏谑不见了,代替的是男人更加凌厉的动作。似乎不满足于一个一个对战的速度,禅院甚尔直接站在擂台边缘,暗绿的眼居高临下,“一起,或者我直接宣布结束。”
...
三分钟后,随着“躯具留队”队长的叫停,对战终止,她也呼出了一口清淡的冷气。
终于结束了,呜呜。
她现在只想进屋,就算没有暖气也完全没关系那种。
微微动了动脚,刚准备起身的鹿伏兎砂糖才发现,原来最惨的不是她生痒的大腿,而是已经冷到快被她遗忘的脚趾。
“......”
她想起来了。
出门前,为了身上这身和服的“雅正”,禅院长美否定了她想要在单薄的二指袜里加羊毛袜的提议。因为这样不仅会让她的脚看起来格外粗大,而且也穿不上她带来的木屐。
没办法,她只好穿着单薄到透风的二指袜,踩上冰冷的木屐,留住了这般能令人喜爱的“雅正”。
皱了皱眉,鹿伏兎砂糖尽量忽略脚下的麻木,手臂不经意地在扶手上借力,吃力地站了起来,看向一旁正等着她的禅院甚一,琥珀色的猫眼软软一弯,“久等了,甚一大人。”
说着,她朝前迈了一步,膝盖骨颤得快要跪下,只能紧紧抓着身边禅院长美的前臂,避免自己真的当场跪下去。
大概是她搀扶的动作有些明显,禅院甚一走近了两步,皱眉看着她,“不舒服?”
“没有...”
她遮掩道,“只是坐久了,腿有些酸而已。”
禅院甚一也没有再细问,只是看了眼搀扶着她的禅院长美,鹿伏兎砂糖便瞬间从扶着侍女,变成了扶在男人坚实粗壮的手腕上。
嗯??
她还没来得及拒绝,随即就被他一句“不是想要知道禅院的事情吗”给塞了回去。
“......”
算了,有付出才能有收获。
今天,依旧是她性命无虞的一天呢!
他们身后,禅院甚尔随意擦拭掉手上残留的血渍,倚靠在擂台上,狭眸看着少女倚近身边高壮男人的瘦弱背影,拨通了电话。
“帮我查个人。”
...
入夜。
鹿伏兎砂糖坐在长廊外,裹着七八条羊绒毯,正在泡脚。
谢天谢地,她的脚还没有被冻废掉。
托着脸仰头,今晚没有下雪,漫天的星子难得没有寒气的遮掩,清晰明亮,就像是曾经她在禅院看过的那夜一样。
从禅院甚一那里回来后,她便确定了她要救的对象只会是在甚尔和甚一之间。
因为如今的禅院,使用“甚”字的只有两人,比起禅院甚一,她觉得甚尔的可能性更大。
要问原因的话,大概是....看脸。
没错,她就是这么肤浅。
看了会儿月亮,鹿伏兎砂糖有些无聊地低下头,干脆抱起了三味线,轻拨了拨。
她今天还没有来得及练习。
清脆的琴音从少女手下划出,从津轻的苹果小调,弹到古典的元禄花见踊,鹿伏兎砂糖一边保持手感,一边等着甚尔回来。
她需要知道他的联系方式,说不定就有捡漏的时候。
琴音伴随月色,从月上树梢到月至中天,鹿伏兎砂糖手酸地停下了弹拨,困倦地打了个哈欠,表情逐渐呆滞。
“怎么还不回来......”
看着屋檐外深冷的夜色,她忍不住嘟囔了一声。
早知道她先睡,然后定个闹钟算了。反正这人都住在她这里,半夜总是能逮住人的吧?
俯身摸了摸羊毛袜里逐渐冰冷的脚踝,鹿伏兎砂糖起身,正准备进屋。这时,一旁突然传来的低磁嗓音打断了她的动作。
“在等我?”
是禅院甚尔。
鹿伏兎砂糖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男人隐在夜色里看不真切。
“甚尔,你回来了!”
她有些惊喜地问道,终于等到人了!
他低沉地“嗯”了一声,在她看不见的阴影里,勾了勾唇道,“你在等我?”
“嗯嗯。”
鹿伏兎砂糖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等我做什么?”
男人慢慢走近了屋檐,鹿伏兎砂糖猝不及防地在他身上闻到了一阵香水味。
成熟诱人的花香调,女士香水,而且价格不菲。
少女皱了皱鼻子,忍不住靠近了一步,想要再确定一下她的判断,还没靠上去,就被禅院甚尔伸出一只手指抵住了额头,又问了道:“做什么?”
“你去哪里了?”
她抬眼问道,“你身上有香水味,而且是很贵的那种。”
“鼻子不错。”禅院甚尔懒洋洋地夸了一句。
“........”
鹿伏兎砂糖见他不想说,也没纠缠,直接就把话题转到了自己的目的上,“甚尔,你可以给我你的联系方式吗?”
“电话、e-mail、LINE、Twitter......”
她把自己知道的社交软件都报了个遍。
禅院甚尔没有打断她,只是玩味地听着,等她说完后才不紧不慢地说道:“可以。”
鹿伏兎砂糖先是惊喜,随即反应过来,谨慎地看着他道:“收钱吗?”
“当然。”
男人收回抵在她额头上的手指,看着她薄唇一掀:“看在你要得多的份上,打包价一百万,不二价。”
“........”
她就知道!
鹿伏兎砂糖气馁地垮下肩膀,思索片刻,刚想用与昨夜同样的“房费”来抵,却因为他的下一句话愣在了原地。
“我想,乐岩寺家的大小姐,是不会吝啬这种小钱的。”
莫名的,鹿伏兎砂糖的心停跳了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