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第 7 章

禅院直毘人解开了“帐”。

耀眼的日光猛地晃在禅院甚尔脸上,将他那双暗绿的眼照得野性勃勃。

像只驯不熟的狼崽子。

禅院直毘人看着看着,忽然笑了起来,两撇英伦风的胡须随着他的动作朝上扬起,和禅院近乎古板的恪守家风截然不同。

“你现在的表情和兄长真是一点也不像啊,甚尓。”他说道。

记忆里甚尔的父亲,他的兄长是个爽朗果断的男人,只可惜过于执着感情,最后竟然随着逝去的妻子同归,只留下两个尚未足月的孩子。

情深不寿,对于禅院而言实在有些匪夷所思,所以他对这位兄长的记忆格外深刻。

笑罢,禅院直毘人继续说道:“被欺负了?要和我告状吗?”

禅院甚尔“嘁”了一声,昂首挑衅道:“我会自己解决。”

禅院直毘人又笑着摸了摸胡须,口吻却变得低沉了几分,“那就好,就算你来叫委屈,我也不会出手的。”

“在禅院里,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的生存法则,谁也无法违背。”

被甚尔藏在身后的鹿伏兎砂糖闻言,皱了皱眉,很明显这人的话不是在打趣,而是在陈述事实。

这意味着,无论甚尓被欺凌也好,或是他反抗欺凌也罢,都是他自己一个人的事情,没有任何人会为他出头。

狗屁不通的生存法则,鹿伏兎砂糖对此嗤之以鼻。

甚尔可不是一个人,从今天起,他就是她心爱的崽了!

这样想着,她悄悄伸出两只爪子轻轻环住了小孩儿的脚踝,试图让他感受到自己温柔而伟大的“母爱”。

不得不说,她的“母爱”确实很有效果。

禅院甚尔对禅院直毘人这番话根本没听进去,他的注意力都放到了脚踝上。

“她”的体温比人类低,却不至于冰冷,反而是一种上好美玉般的温凉质感。紧紧抓住他脚踝的感觉,让他忽然升起了一种自己在被需要、被索求的满足感。

“她”是在害怕吗?

黑发正太抿了抿唇,背过手轻轻抚过身后被他藏起来的神明,无声安慰。

——别怕。

禅院直毘人见小孩儿垂着眼,没什么反应,也不再多说什么,将话题转到了别处:“从明天开始,你要继续到学堂来完成基础教育。”

闻言,禅院甚尔抗拒地皱起眉,厌恶道:“不去。”

禅院直毘人挑眉,嘲笑了一声:“随你,不过若是以后你连字也认不全,在外面也别说是我禅院出身了。”

禅院甚尔语噎,他突然想起了昨夜自己认不出“她”写的字,被嘲笑的事情了。

沉默片刻,小孩儿撇了下嘴,妥协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虽然他很讨厌那群人,但是比起自己的厌恶,还是学会更多的字和“她”交流更重要。

禅院直毘人满意了,转身准备离开,刚走了几步,他却又突然停住脚,转身颇为严肃地看向几步之遥外的侄子。

禅院甚尔见状,下意识绷紧了身体,暗绿的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这位叔父,生怕他发现了自己身后的“她”。

禅院直毘人看着面前甚尔防备的姿态,微不可查地叹息一口,缓声道:“非术师者非人乃非绝对,但能巩固禅院地位之人,却必为术师。”

禅院甚尔面无表情地听着,毫无反应。

感觉到眼前尚且幼年的侄子的无声抗拒,禅院直毘人也不再多说,径直离去。

见到男人离开,禅院甚尔才垂眼,压低了声音询问:“还好吗?”

鹿伏兎砂糖看着自己被吓软的爪子,陷入了沉默,不知道该不该老实交代。

她一点也不好啊,她这也太拉了!

咒灵倔强地试图依靠十几只软不拉几的爪子行动,但是毫无作用,她真的被禅院直毘人的回头给吓到了。

那个人的眼神朝她扫了过来,她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但是她很害怕被除了甚尔以外的人发现。

她是咒灵,一旦被咒术师发现,只会被毫不犹豫地祓除。

她怕死,也不想死。

想到忽然她会有一天消失在空气里留不下任何存在的痕迹,像那只傻呱一样,她就忍不住想要躲藏起来,避开一切的危险。

所以说,为什么要选中她啊……

鹿伏兎砂糖忧郁地叹了口气。

抬眼看了看甚尔脸上的担忧,她伸出手轻摇了摇小孩儿手腕,随即在他背上一笔一划地写道:“……腿软了。”

她感觉自己肯定要被这小子嘲笑了。

“噗呲。”

果不其然,甚尔直接笑出声了,暗绿的眼瞳看起来亮晶晶的,像是浸在清凉流水里的稀有绿钻,让她有一瞬间的晃神。

“上来。”

等她缓过神来,黑发正太已经蹲在了她身前,微微侧头,灿烂的日光沿着他漂亮秀丽的轮廓线,勾勒出一层辉光。

呜,简直就是小天使!

鹿伏兎砂糖感动地看着他清瘦的背脊,有些犹豫。

说起来,她的体重应该不算轻的。她有大概量过自己的身长,缩到最小程度的话,也得有差不多八十厘米左右,再加上胖成球,她真的很怀疑甚尓行不行。

就在她纠结的时候,甚尓再次开口催促:“快上来,这里是训练场,随时都会有禅院的术师过来。”

鹿伏兎砂糖听了,立马不纠结了,飞快地将自己尽量缩到最小,趴在了小孩儿的背上。

果然有点硌,她默默地想。

禅院甚尔感觉背上贴近上了柔软的幅度,他自然地抬手固定住“她”,起身寻了一条隐蔽的远路回白沙青松庭。

如果不避开人,被人发现他这个诡异的姿势,说不准要有多少麻烦。

而且,“她”也比想象中轻巧很多,背起来软绵绵的,像是一块甜美的棉花糖,一点也不累。

背上,鹿伏兎砂糖又开始在小孩儿背后写写画画起来。她依旧写得很慢,为了方便甚尓认出来。

———你太瘦了,要好好吃饭啊。

———男孩子还是高高壮壮的比较帅气!

禅院甚尔默读了一遍,随即脚步轻顿,低声问:“……你比较喜欢甚一那样的吗?”

禅院甚一那样的……?

鹿伏兎砂糖回忆起炸毛狮子一般的甚一,笃定地摇了摇头,慢吞吞地写道:“我喜欢你……”这样的脸。

她觉得甚尔对自己的颜值可能有什么误会,他这张脸根本不可能有人会拒绝好吗!

——我喜欢你。

读出的一瞬间,禅院甚尔甚至听到了像砂糖一样甜蜜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语,让他忍不住扬起唇角,脸上泛起窃喜。

“我以后肯定会比甚一更高大更健壮。”他承诺般地说道。

……比甚一更高大健壮?

鹿伏兎砂糖脑补了一下,立马打了个寒颤:倒也不必那么壮!!

甚尔的体力比她想象中的好得多,或者应该说超乎想象的强悍。背着她不仅走得稳稳当当,大气不喘一口,背上还一直传来暖洋洋的体温,舒服得不得了。

所以,她理所当然的睡着了。

很快,走到中途时,禅院甚尔发现“她”写字的动作逐渐缓慢了下来,当快走到青松庭时,身后彻底没了动静。

“砂糖?”他低低地呼唤了一声。

没有反应。

禅院甚尔没再说话,背着“她”径直走进青松庭,小心平稳地走上长廊,进入室内。

他觉得“她”应该是睡着了。

“她”似乎一直都是懒洋洋的样子。

将“她”轻放在纳凉床上,禅院甚尔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

第一次,他完整地看清了“她”的样子。

“她”闭起来的睫毛很长,正温顺地阖在下眼睑上,甚尔下意识觉得,“她”的眼睛也一定很漂亮。

灰色的身体圆滚滚地趴在床上,大概是离开了热源的原因,“她”有些不适应地蜷缩了起来,似乎并不喜欢纳凉床的冰冷。

想起“她”总爱呆着的那处阳光屋檐,禅院甚尓毫不犹豫地将鞋脱掉,也躺到了床上。

男孩子较高的体温很快就将身下的纳凉床逐渐温暖。

差不多了。

半晌,他起身将身边蜷缩的砂糖换到了他温热的地方,热源的来到让怕冷的咒灵瞬间放松了身体,长条条地趴着,毫不设防。

禅院甚尔又笑了起来。

这种被全心全意依赖的感觉,似乎会让人上瘾。

安静地躺在一旁,“她”有节奏的轻缓呼吸让他觉得无比安心,也随之慢慢闭阖了眼眸。

———你会永远留在我身边的,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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