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发表

石窟里进了风,风还不小。

黑暗中,周尔曼点起一支蜡烛,在晃晃悠悠的烛影里捏着线头,眯眼寻找针孔。

她手里的针孔比普通缝衣针要细,线头倒是更粗更软,不好穿针。

周尔曼找得眼睛疼,看东西出现了重影,才终于让线头的一端略略穿过小孔。

她松一口气,从针孔另一边拉长棉线,胳膊肘伸展的时候却不小心碰掉了桌上的一卷白线。

线卷骨碌碌落到她脚边,顺着滚到石窟另一头。周尔曼弯腰想捡的时候,那东西已经滚了好远。

她抬头,顺着线卷的运动轨迹看去。

一只布满皱纹的老手帮她捡起线卷,缓步向这里走过来。

老婆婆头发泛黄,佝偻着腰,慈眉善目的脸上满是笑容。

她声音苍老,不急不缓道:“专心做工,只要做好衣裳,我会给你奖励的。”

周尔曼便埋头,继续她手里的活计。

腰围一尺四,胸围二尺六,臀围二尺八,脚三寸。

周尔曼的任务是按照这样的尺寸做出一套衣裳来。

也不知道这是谁的身材,腰细得夸张,脚也过于小了些,周尔曼拿着木尺测量布料,用炭笔画上裁剪线。

这里的布料、剪子、针线一应俱全,只缺一双巧手来把它们组装起来。

虽然石窟里的婆婆说,如果完不成任务就要把她吃掉。但周尔曼对针线活很有心得,这种小任务,她一个人就可以做三套。

周尔曼对自己的绣活儿非常自信,想着可以帮玲纳和孙其丽也分担一些。

那两个人应该也还在完成任务吧,周尔曼担忧。

或许她们正在其它洞窟里担惊受怕呢,也不知道她们身上的伤还疼不疼。

这样一想,怪可怜的。

但实际上,周尔曼心里念叨的两个人并没有进洞,而是在姥娘庙的院子里吵架。

玲纳认为这个世界着实有点绕了,让她一时间把握不住。

她先伸长触手,用粘腻的软须堵住对方喋喋不休的嘴:“先等一下!你说的不对,蛇这种动物我知道,蛇没有腿。”

孙其丽翻了个白眼,滑溜溜的大尾巴一挥,就把玲纳的触手打掉。

孙其丽冷笑:“章鱼也没有腿,你的腿儿从哪里来的。”

玲纳:“再说一遍我不是章鱼!我是怪物!”

孙其丽淡淡道:“章鱼。”

玲纳骂:“臭蛇!”

孙其丽炸了,尾巴尖都竖起来:“臭章鱼!!!”

两个人的“坦诚相见”并没有带来和平,反而加重了不同世界体系里的物种歧视。

但这里并非只有她们两人。

神像的其中之一,第三个洞口前神情惊恐、两颗眼珠子撑爆眼眶的男人雕像,在无人的角落处悄悄转动了一下眼睛。

玲纳抡起自己新长出来的一半触手,用硬实

的骨节捶打蛇尾,使其变得滑嫩劲道。

孙其丽扭着腰逐渐变大,蛇头蹭过天花板,又弓着身子向玲纳冲去,居高临下的视角,她张开血盆大口,两颗锋利的毒牙闪着晶莹的光。

蛇头不断向玲纳吐信子,那条分叉的小红舌头刚刚贴近玲纳的眼睛,大蛇就突然开始下巴歪斜,口涎滴落。

整条蛇变成对眼,一副痴呆模样,蛇头从空中重重砸落在地。

玲纳用了她刚刚得来的新天赋:愚痴。

一般来说,像臭蛇这么大体积的怪物,应该对精神攻击有一定的抵抗力才对。

而这条蛇却像一辈子从来没接触过精神污染一样,是一张白纸,随便一个攻击就能让它吃瘪。

不过臭蛇的恢复能力还行,它重新变回孙其丽的样子,屁股后面拖着长长一条尾巴,气势汹汹地跑来问:“你刚刚做了什么?你对我放毒了?我怎么没发现???”

玲纳:我不和傻子说话。??[”

孙其丽更气了,一双漂亮的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焰,尾巴横扫一圈,狠狠打在神庙的一切事物上,恨不得把周围能看见的所有东西都毁灭。

当她的尾巴尖在其中一个神像身上抽打了两下之后。

神像痛呼:“哎呀!”

孙其丽:……

玲纳:……

孙其丽头晕:“我刚刚是不是听见了什么东西?你又对我放毒了?”

玲纳也严肃起来:“你没听错,确实有东西在叫。”

打架暂停,双方一致决定先把误入战场的东西解决一下。

刚刚的声音消失不见,庙里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变得清晰。

六双发着绿光的眼珠一齐安静地望着她们,仿佛她们打架时的围观观众。

这些绿光长得一模一样,看不出是哪个发出的声音。

触手就像橡皮筋一样伸长,在地面上留下黏糊糊的湿痕之后就向上攀爬,挨个爬上去试探。

找到了!其中一座神像在触手底下颤抖!

触手趁机一圈又一圈地卷住那座神像,然后用力往回拉。

神像尖叫:“不!停下!该死,怎么又是你!我不和你们作对,我和你们妖精无冤无仇!”

玲纳把它拉到面前打量了一下。

这个石头雕刻的人长相普通,除了表情太过夸张之外没有任何记忆点,看着十分眼生。

玲纳问:“你认识我?”

神像嘟囔:”你什么记性啊,我们在村长家见过,当时你还带着个人类,你还咬了我一口。”

神像活动自如,把手上的缺口露出来:“你看,你给我咬的。”

玲纳:……

想起来了,但她咬它的可不止是一口。

她记得自己已经把它完全吃掉,连渣都不剩,而现在,这个纸人又恢复成“被咬了一口”的状态,出现在姥娘庙。

可惜的是,这里的纸人身上没有香味,一点点荒谬的味

道都没有。

玲纳不死心地检查道:“你认为自己是什么?”

神像奇怪地看她:“我当然是纸人了,你还不知道吗?”

玲纳才彻底放弃吃掉它的打算,叹气:“村里的纸人应该很多才对,我怎么就单单遇见了你三次。”

神像指出:“说你记性不好吧,是两次,我们遇见了两次。”

它并不记得自己被玲纳吃掉的事情,记忆似乎在某个时间点断开,然后又重启过。

神像继续道:“你当然看不见其它纸人,它们都去村子里搜刮人类了,看有没有能剖出心肝的人,把心肝挖出来装在自己身上。”

“那你呢?”玲纳问。

纸人犹豫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说:“不知道为什么,我很确定自己就是纸人,我对变成人类这件事,没有那么执着。”

纸人纠结:“我这样是不是很奇怪,很不上进?”

玲纳偷偷藏起自己短触手。

……因为她把它的荒谬吃掉了,现在都已经消化完了!它的执着和上进早就变成孩子和触手了!

玲纳安慰它:“这样很好,每个纸人都应该有不同的追求,你给我的感觉很不一样,是我见过最特别的纸人。”

纸人有点受宠若惊:“真的吗?”

玲纳狠狠点头。

孙其丽倒是没把这玩意当回事。

之前玲纳吃东西的时候她虽然没看见全程,但也知道纸人死过一回的事。

孙其丽的目光越过神像,直接和玲纳说:“这玩意是不是不会死,它还在门口挡路,要不先杀了算了。”

神像的脸原本就定格在惊恐的神态上,现在更加害怕,绿油油的眼珠子生生崩出了红血丝。

玲纳摊开手,示意:你请。

孙其丽讥笑:“不是吧,你不会是不敢杀吧。”

又是激将法,这种人类的小花招。但这次玲纳是真吃不下去,她不置可否。

孙其丽继续呛她:“你连这么个小东西都不敢杀,还给人类生孩子,窝囊死你,幸好你不是妖精,不然我都跟着丢脸。”

纸人的命运介于要死和要活之间,精神状态在孙其丽的几句话里反复横跳,一会儿天堂,一会儿地狱。

它有一点点恨这个世界。

玲纳婉拒:“不了吧,我现在还没有饿到那种程度。”

但如果孙其丽能吃下这种没有味道也没有营养的东西,玲纳会对她表示敬佩。

纸人闻言,稍稍松了口气。

“还以为你有多厉害呢,结果居然连这东西都不敢……”

孙其丽一个急刹车:“你刚刚说什么?”

什么饿不饿的?这和饿不饿有什么关系?

纸人也发觉不对,重新打起精神听。

玲纳想起来:“但是你之前问过我的那个刘虎,他现在已经可以吃了。”

孙其丽仅凭常识进行推断,大脑飞速运转,转到了某个不可思议的方向:“……杀他们又不是为了吃。”

那个名叫刘虎的人类长得那么丑,她居然吃得下!这条章鱼不挑的吗???

可玲纳是个实用主义者:“不吃,那你杀来干什么?”

纸人:……

孙其丽:……她一条蛇听了都觉得变态。

玲纳也奇怪:“你们妖精,不吃人吗?”

要吃也得挑个细皮嫩肉的,肤白貌美的吧,比如说周尔曼那样的。

孙其丽礼貌婉拒:“暂时还没有那么饿哟。”

玲纳才发现事情的关键点。

“所以说!”玲纳激动地卷起触手,在空中张牙舞爪,“所以说你也不吃这里的神?”

短短一段谈话的时间,孙其丽的世界观被震撼了八百回。

她沉默地抱住自己的尾巴。虽然她决定尊重每个人的喜好,但还是感到过于变态了,有点承受不住。

孙其丽缓缓吐出一口热乎气儿,声音有点飘:“黄皮姥姥是个满头黄发的老太太,你,你真的要吃?”

这俩人一个说城门楼子,一个说胯骨轴子,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纸人似乎听懂了点,它想开口说点什么,但生怕她俩又把话题引到它的身上,只好紧紧闭上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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