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生财两口子早就抱着孩子出门看热闹了,只剩英花一个人留下,她出不了门,就独自在家干活。
热闹都是外面的,家里依旧冷冷清清。
英花的余光悄悄注意着门口,也想在驱煞队伍经过的时候看一眼热闹。不过现在还早,队伍还没到这里,门外依旧冷清。
但是,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她竟然冷不丁看见一个人走进家门,对她打了声招呼。
英花呆在原地愣了好久才意识到,是春玲,春玲回来了!
姥娘庙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英花从没见过有人从姥娘庙里活着出来。
当听到卢春玲被抓的消息时,英花还以为她已经被庙里的孤魂野鬼吃了,连魂都不剩。
没想到她之前跑出去一次没死,生了孩子也没死,就算被抓进姥娘庙了,她也还活着!她回来了!
不会是自己在做梦吧……英花怀疑。
刚刚的人影一闪而过,没有片刻停留,让人不敢确定那是活人还是鬼魂。
英花放下手中的活计,跟随前面的人影走向卧房,鬼鬼祟祟趴在边上,透过帘子的缝隙向内窥视。
她瞪大了眼睛,从那一小条缝里瞧见:
刘云鹤缩在墙根瑟瑟发抖,他的肚子像孕妇一样鼓起来,瞳孔震颤,胸口起伏断断续续,气息喘不匀实,好像陷入了强烈的恐惧之中。
可这里是他家,他有什么好怕的?
眼睛再凑近一点,视角放大。英花看见另一个人的身影步步向前,那双小绿鞋走得越近,刘云鹤的身体就抖得越来越厉害。
屋里的人是卢春玲没错!
但英花不明白,刘云鹤为什么要害怕自己的媳妇?
伴随着一声:“我生多少,你也要生多少哦。”
更令英花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玲纳的指甲突出来一个锋利的尖,刀刃一般的甲片对准自己皮肤刺下去,从脖颈顶端开始向下移动,划出一条又细又长的血线。
顺着这条血线,两侧的皮肤蜷缩,中间露出一个巨大的洞,所有的血肉、筋膜,就都从洞里暴露出来。
血肉开始蠕动着重组,她褪去皮肤,把自己从中间整个剥离开,皮肉向外翻卷,里面只剩一团模糊的血红色。
刘云鹤一只手捂住肚子,一只手捂住眼睛,连看都不敢看。
他只觉得自己肚子里也一阵拆皮脱肉的疼,惊惧感冲破他的天灵盖,对未知的恐惧让他大脑停止了任何思考,只能沉浸在一件事里——疼啊。
怎么这么疼,为什么这么疼!
冷汗从他脸上唰唰流下,刘云鹤目光呆滞,自言自语出了声:“那得多疼啊……”
玲纳奇怪:“当然要疼了。”
“不疼的话,怎么获取力量呢?”
苦痛中蕴藏着无穷的力量,可以让她更趋近无状的疯狂。扭曲的精神世界神秘而危险,精神上的巨大混乱能使人无限
靠近那不能被探知的虚空。
怪物世界用违反常理的方式获取力量,就像人类以痛苦为代价创造出另一个生命。
?想看糖心柿子的《十胎好孕,但克系》吗?请记住的域名[(
在玲纳看来,没有什么比分娩更加神圣,更加危险,更加诱人了。如果有的话,那就是玲纳的全新分娩方式。
而现在,她愿意将自己获取力量的方式无私地传授给刘云鹤,天呐,她真是一个伟大的慈善家!
一个血肉凝集的孩子从玲纳身体里爬出来,在空气中渐渐显化,长出骨骼、皮肤、眼睛和指甲,最后显露出完整的人形。
“玲纳”用小小的手和脚爬上炕,歪着脑袋问刘云鹤:“学会了吗?下一个该你了。”
刘云鹤一哆嗦,肚子里的东西也突出来一个大包,回应似的拱了拱。他咬着牙,硬生生把肚子按下去,不敢让那东西跑出来。
他单手爬着远离小玲纳,可后背也在慌乱中碰到了什么东西,转身一看,另一个“玲纳”正堵在他的路上,冲他龇牙。
下一个“玲纳”刚刚诞生,充满活力的小腿一蹬,跳到刘云鹤的肚皮上,按了按肚皮底下的活物。
玲纳嫌弃道:“你怎么还学不会啊,真笨。”
刘云鹤差点一口气撅过去。
还有一个下一个玲纳,下下个玲纳,个个四肢健全。从污血中生出来的孩子粉雕玉琢,大眼睛,长睫毛,肉嘟嘟的小脸蛋,可爱极了。
如果他们不开口,露出一口尖牙的话。
“该你了该你了。”他们催促。
肚子里的东西越来越暴躁,疯狂地运动,企图挣脱束缚,再这样下去,刘云鹤的肚皮过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被撑裂开,让里面的东西爬出来。
仅剩的男人尊严让他死死捂着肚子,按住了那东西,不让它跑出来。
要是真生出孩子来,那他还算是一个男人吗?
“如果还学不会,我可就要亲手帮你了哦。”
刘云鹤听见自己周围响起四道一模一样的声音。
怎么帮?帮忙开膛破肚?
刘云鹤的身体越来越冷,刚刚玲纳的教学画面在他脑海里反复播放。
他会变成什么样?被一点一点地划开肚皮,翻出血肉,在新生命的环绕中变成模糊的血人,独自痛苦尖叫吗!
在刘云鹤的世界里,现在的情况和地狱没有什么两样,还不如给他个痛快。
他想说“杀了我吧”,可腹部无休止的疼痛让他只能发出空空的一声:“啊啊啊…”
幸运的是,一个“玲纳”领悟了他的意思,沾着血污的小手轻点在他的肚皮上,指甲尖从肚皮最上方开始画圈圈。
凉意穿透肚皮,直达脊梁骨。
刘云鹤的肚皮不停从里面拱起夸张的弧度,皮肉绷到最紧,出现暗红色的裂痕。而那东西还在上蹿下跳,凸起越来越强烈。
他精神溃散,绝望地闭上眼睛,等待玲纳来结束他的生命。
可当刘云鹤准备放弃挣扎的时候,那东西又不动
了,开始安安稳稳躺在他肚皮里睡觉。
玲纳一甩手,轻飘飘给了一句:“骗你的,还是你自己生吧。”
刘云鹤崩溃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的精神像过山车一样忽上忽下,在即将坠落到谷底的时候,忽然有个人告诉他:你的死期还没到,你还在悬崖上走钢丝呢。
刘云鹤无法接受,他脑壳对准墙面咣咣撞上去,血水混合了眼泪和唾液,哭喊声里夹杂着混乱的嘶吼,咿咿啊啊不成语调。
玲纳的本体却又重新恢复成一个正常人类该有的样子,她享受着全新力量的冲刷,身体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的触手进阶了。
现在的玲纳,七条触手在身后竖起,十四个口器都生长出尖利的骨刺,密密麻麻的圆形吸盘布满了触手表面,每颗吸盘中都长出一圈獠牙。
而玲纳肩胛骨的地方凹凸不平,长出了一点小小的肉芽,尚未发育完全。
她第一次生的孩子还没有取名,既然那孩子只有半个,看不见也听不见,就叫盲子吧。
而今天生的四个孩子来自奸诈的姥爷,还有那棵盛满苦痛和荒谬的发财树,充满了人类的怨恶和痛苦,干脆命名为:
怨子、恶子、苦子、痛子。
而后的每天,当新的痛果落下,象征苦痛的孩子就会在她腹中发芽。
玲纳的红袄早就在脱皮的时候丢到衣架旁边,她怀里的牌位也就随之掉落。
在孩子们出生之后,牌位震颤两下,一个女人的身影从牌位底座的裂隙处钻出来。那女人围着屋里的衣架和脸盆飘了两圈,最后施施然定在空中。
她的身体并不凝实,像一团带颜色的雾气,但那张脸的特色明显,就算虚了,也能让人一眼认出来。
高耸的眉骨,炯炯有神的双眼,永远温和的笑容。俊美和慈爱两种特质同时出现,这样的美丽超脱了性别界限,只是单纯的美好动人。
“姥娘?”
玲纳歪头探究,她伸手去碰,七条触手同时穿过姥娘的身体,却没有抓到任何东西。
黄皮姥姥不躲不闪,飘在原地,用一向温柔的笑容祝贺:“恭喜你呀,生了这么多可爱的孩子。”
玲纳谦虚道:“是上天的恩赐。”
她表面维持镇定,仿佛那真的只是一件小事,而背后的七条触手却忘乎所以,在身后纠缠起舞,打成一团死结。
门外的一角,英花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强烈的冲击让她心底的复杂情绪无法隐藏,那些不能用言语表述的感情全都写在脸上。
刚开始,英花只会机械式地重复:“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原来那不是卢春玲…”
渐渐的,她的目光中多了一丝狂热,心底的崇拜感疯狂滋长,她激动落泪:“是玲纳!是伟大的玲纳!!!”
英花想起了一切。
外面驱煞的队伍中,何爱梅怀里抱着自己的宝贝孙子,和刘生财一起跟在
神婆旁边看热闹。
孙子很乖,不哭也不闹,小小年纪就知道让人省心。
何爱梅带娃的时候还有闲暇嗑瓜子,她往地上吐出一口瓜子皮,回过头来就突然间癔症了一下,对身边人说:“玲纳……”
刘生财纳闷:“什么玲纳?”
但就在念出这个名字之后,刘生财马上感应到了什么,不加思索脱口而出:“玲纳,啊,是玲纳!”
几只鸟儿L伸展开漆黑的羽翼,盘旋在村子上空,它们不停发出喑哑难听的噪音,为新出现的伟大生命献上赞歌。
瞎半仙儿L听见声音,抬起头,用带着圆墨镜的眼睛空空望天。
村长问他怎么了。
瞎半仙儿L拿不准,语气犹豫:“刚刚好像是姥娘的气息。”
村长挑眉,一张老脸笑出褶子:“是是是,姥娘来庇佑咱们村子,你当然能感受到姥娘的气息。”
他却在背地里暗笑。
姥娘?这帮神棍骗骗别人也就算了,还真把自己给骗到了。
北风扫走落叶,就在那间无人踏足的细窄小庙,常年见不到日光的地方。
厚厚一层蛆虫掩埋了很多故事,一张人类的嘴被埋在底下,突兀地笑出了声。
“是伟大的玲纳……嘿嘿嘿,我得抢先一步,将这座庙改为伟大的玲纳的供奉宫殿!”
“我的期待没有错,都来崇拜吧!来信仰吧!来献出一切,准备迎接伟大的食戮苦痛之神的诞生吧!”
“哦,等到伟大的玲纳成神的时候,我就是第一个为祂建造庙宇的人了,嘿嘿嘿……”
刘云鹤此刻还处于炼狱之中。
他的肚皮反反复复突起,表面撑到裂开,暗红的纹路一条接一条,在皮肤上交错生长。
他反复崩溃几次,终于忍受不了这种折磨,准备自己动手。
他学习玲纳的样子,先在肚皮上划开一个小口。这个步骤并不是很疼,比肚子里小东西挣扎出来的疼痛轻多了。
他把自己的手伸进肚子里,忍受着异样的拉扯感,到处翻腾寻找,终于翻到了个东西。
滑不溜手,他差点没拿稳。掏出来一看,竟然是一截肠子。肠子连接着肚子里头,其中一截被拿出来,里面的部分也哗啦啦往外掉。
“错啦,”善良的玲纳提醒他,“再往上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