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东宫议青冥晦如幽(上)

一路走来,忆然已经习惯了大家的小心窥视,坦然地接受一切或好奇、或审视、或赞叹的目光。忆然吩咐一声,带路的宫女知晓丁其羽乃是公主身边的亲信,哪儿敢有任何异议?赶紧和众人一同退出了房间。

仅仅是寝殿偏侧供公主休闲的暖阁,就足有三层,何况还根据阁中陈设不同分为了东西两个,阁中书画棋乐样样齐全,装潢极尽华美尊贵。

不过,再宏伟富丽的殿宇,丁其羽都审美疲劳了。四下没有了外人,她总算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到了一边的椅子上,伪装了一天的护卫、各种行礼弯腰的,心情还一直紧绷着,实在是太累了。丁其羽看了一眼站在桌边低着头的人儿,脸上浮现出笑容,不禁赞叹道:“忆然,你不愧是公主!”赞美完,还一边碎碎念地嘀咕道,“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公主该是什么样子呢…”

等了半晌,却没有等到忆然的任何回应,丁其羽有些诧异,再抬头仔细一看,忆然的背影似乎有点不对劲,丁其羽顾不上休息,立刻起身几步跨到忆然身边。

就发现忆然正低头闭着眼,粉唇紧抿,肩膀微微颤抖,小手紧紧攒着桌上皇帝所赐珍贵布帛的一角。

丁其羽吓了一大跳,赶紧关切道:“忆然、忆然?你怎么了?!”不会是金越冥老贼偷偷给忆然下了剧毒吧?!

低头不语的人儿听到声音抬起了头,丁其羽这才看见忆然漂亮的眼睛已是溢满泪水,随着她抬头的动作,泪水从脸颊滑落,在那价值千金的布帛上化开了一朵小小的水花。忆然似是被水花的溅落吓到,慌张地背过了身去。

“忆然?!”丁其羽伸手拉住她,入手方知,忆然的掌心已经被汗浸湿了。

“我、我没事…对不起,让其羽、担心了…”声音都是颤抖的。赵忆然不想表现出自己的脆弱,明明已经改掉以前的毛病了,方才在大殿上都一点不害怕的,为什么此刻已经取得巨大成功、身份也恢复了,心弦放松下来,却在听到其羽的那句话之后,那么想哭呢…

丁其羽轻叹一声,被这个柔弱的人儿可爱的表现直直戳中了心里的柔软,又绕到忆然面前,这次再一瞧,嘴上说着“我没事”的人儿,却已泪流满面了。方才自己还赞叹忆然的冷静从容呢,忆然真是一点儿都不会让自己失望、转眼就又“变回”了那个柔弱内敛的忆然。

不过忆然的心情,丁其羽很能理解。那样重要的时刻、充满威胁的环境,面对无数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的恶意,肩扛她和兄长未来的命运,丁其羽都感到了一股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无形压力,忆然这样一个性格内向柔软的人儿怎么可能不紧张呢?一切的冷静勇敢,都是因为有强大的信念而强撑出来的罢了。更何况,十几年受的委屈在恢复身份的那一刻全数消散,即便当年一家的冤屈还没有完全昭雪,对于忆然自己来说,也绝对是一种莫大的肯定了。

不论是出于紧绷后的突然放松,还是出于恢复身份的感念伤怀,忆然此刻的梨花带雨,都是理所当然。丁其羽心间暖软,看着还在强作坚强的姑娘,突然很想给她一点温暖、给她一个依靠,也没有经过仔细的思考,就这样向前稍稍迈了一步,将忆然小心揽到了肩头,柔声半安慰半玩笑道:“这样看来…忆然更是不愧为天生的公主了。我以前听故事里的描述,公主都是娇滴滴的、爱哭鼻子的。”

本来因为无数复杂的心情而流泪的赵忆然哪里想到其羽会这样?一下子就僵直了肩背,虽然其羽的动作比爱侣之间真正的亲密拥抱要礼貌小心得多,但前一刻心中的所有复杂情绪都被突然加速的心跳而抖落、被突然窜上来的紧张所压下,连呼吸都落下了几拍。

丁其羽自然感受到了忆然的僵直,怔愣一瞬反应过来,心中也狂风乱涌、不停打鼓,自己这样做,是不是太失礼了?更有懊恼的情绪上来,明知道忆然被自己这混蛋迷了双眼,这般作为,岂不是更让人家难受吗?但是某人就是看不得忆然那样惹人怜惜的样子,身体快于大脑的仔细思索,就直接“行动”了…现下也由不得丁其羽反悔,只得赶紧调整好心态,专心安慰忆然:“近卫小何的肩膀现在给公主用,不要再强撑了,这里没有外人。”

赵忆然闻言,强烈的暖流涌上心头,她咬着唇,终于忍不住强烈叫嚣的复杂情绪,伏在丁其羽肩头小声啜泣起来。

良久以后,直到确认忆然没有再啜泣,丁其羽才小心翼翼将她从怀中扶了起来,看着眼前哭得红红的俏脸温柔地感慨道:“忆然…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忆然啊。”

赵忆然似是没有明白丁其羽的话,脸上的绯色又深了一些,用轻轻的声音问道:“什、什么意思?”僵着身体一动不敢动的,完全就是当初的云忆,哪里还有半点在朝堂上的果敢大胆呀。

“哈哈,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丁其羽笑。

赵忆然还没来得及再回答,就听见玉蕊激动的声音:“公主——”急急忙忙进屋的玉蕊看清两人此刻的动作,想禀告的话全数卡在喉咙里,倒吸一口凉气、满脸都是惊愕,立刻跪伏下去,砰地一声脑门撞到地板上都没敢吭声。

忆然也被玉蕊吓了一跳,赶紧后退一小步与丁其羽拉开了距离,慌乱道:“怎、怎么了?哥哥他进宫了吗?”一边用手帕小心擦了擦眼角,脸上是没有褪下去的红晕。丁其羽也有些尴尬和心虚,玉蕊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是、是,殿下已经到赤昙宫了,圣上派去见、见证的几位大人也马上就到。”玉蕊把头狠狠往下压着,完全不敢看,心中懊恼万分。方才她着急赶来见公主,素云宫的戒备太严,一路上被查查问问证明好多回才好不容易进到暖阁来,一时情急就忘了礼数…

正事要紧,忆然努力平复下小鹿乱撞的心情:“那我们也过去。要帮着皇兄滴血认亲。”

“咳,对!事不宜迟,不能让金越冥有可乘之机。”丁其羽也附和道。说罢就跟着忆然走了出去。

玉蕊小心看了一眼两人,心里担忧极了。虽说三妻四妾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但这对象一个是公主、一个是将军千金,可就没什么可能了啊!不仅圣上和殿下那边不会允许,刚刚那个场面,要是让别人看见、再传到陆小姐耳朵里,陆将军会不会因为暴怒而倒戈相向啊?

几人很快来到素云宫东侧的赤昙宫,恰巧赶上见证官一行到达赤昙,却发现金越冥不在见证官之列,看来是早知无从作祟、就没有白费力气。皇帝因为身体原因没能亲自来看赵恪然,连认亲的血都是再次取的忆然的,没了奸佞为难,认亲的过程十分顺利。皇帝挑选的几个见证官看不出来赵恪然的真实病情,只知二皇子殿下近日因为忧思深重而患了风寒。赵恪然谈吐有礼有度,让见证官们十分看好,这样看来,二皇子着实是比太子殿下要强太多了。

见证官离开后,寝殿之中只剩下自己人,赵恪然高兴之余,发现妹妹眼睛发红、有哭过的痕迹,立刻严肃了表情,努力坐起身来问道:“忆然,你怎么了?朝堂上发生了什么危机吗?谁欺负你了?”

忆然扶住着急的兄长:“哥哥,我没事,不用担心的!”

丁其羽替忆然回答道:“恪兄呀,你最开始就多虑了!忆然,本就是天生的公主!她在朝堂上的表现,真是让其羽叹服敬佩不已!太子、贼道士、谭瑜爹等等,都不是忆然的对手!”丁其羽看了一眼被自己吹捧到小脸再次红起来的忆然,继续笑道,“反正我是没帮上什么忙,忆然完全可以独当一面!”

赵恪然非常惊喜,确认一般地问忆然道:“真的是这样?”

“不、不是。”忆然小脸通红、不好意思地说道,“是其羽帮了大忙。滴血认亲能成功都是其羽的功劳,否则我说不定已经着了金越冥的道。”

丁其羽摆摆手:“要是没有公主殿下在我身边撑腰,我就算不被吓破胆,也被拖出去砍了,哪儿还有机会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说话呀,所以今天都是公主的功劳。”

赵恪然笑看两人互相夸赞,眼中除了高兴之外,藏着隐隐的担忧和惋惜,等他们夸完了,才另起问题道:“父皇,他怎么样了?”父子俩一个病入膏肓,一个无法下床,要想重聚,只得等赵恪然身体恢复了。忆然便向兄长讲述起了皇帝的情况。

……

太子东宫,丹室内。

青铜炉鼎下青紫火光跃动,炸出噼啪的响声,把整间丹室都映照得青幽幽的,墙上,一个人影随着火光的闪烁隐隐绰绰,显得诡异极了。

没有再去主持第二次滴血认亲的金越冥连上朝穿的道袍都没来得及换,一动不动地跪坐在占布前,低头眯着狭长的眼睛紧紧盯着布上一团乱麻的卦象,额头上满满渗出了汗珠,就像是消耗了大量的心力。好半天,他才伸出不停发颤的手擦了一把头上的汗,语调十分怪异道:“怪!奇怪!怎么会?怎么会?!”说完,丹室又陷入了一片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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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早点更试试呢!白眉老道想搞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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