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粟年纪比傅如清大,又和清柳园里的不少丫鬟都是朋友,在这方面懂得也比傅如清多一些,自然能猜到小姐玉颈上的痕迹是谁干的“好事”,替小姐梳妆好,便皱着眉吞吞吐吐地提议道:“小姐…银粟用玉簪粉给您遮一遮吧?”
银粟昨日伺候傅如清沐浴的时候,就无意间看见了小姐颈间身上的印记,不过昨夜只顾着惊讶两人成了好事去了、也没仔细注意,今日才发现她家小姐“伤得”如此严重,心里有点担心,姑爷也是个不会怜香惜玉的,平时看着温文尔雅的呀,怎么会这么粗鲁、忍心在小姐白嫩的脖颈上留下这么多淤痕呢?不得不说,在闺中密事上,银粟虽然比傅如清知道得多一点,但半罐水都算不上,她还以为丁其羽是用了多大力可劲儿地欺负小姐,才害得她家小姐伤成这样的,又想到昨夜小姐身上似乎也有不少红痕,不禁对“姑爷”丁其羽有些小小的埋怨之意。
“嗯。”傅如清点头,脸上的绯色更深了几分,又在心里嗔怪起丁其羽来。
还是第一次见到小姐如此脸红的模样呢,银粟如是想着,找出玉簪粉细细替傅如清将白皙玉颈上留下的吻痕掩盖,又找来了一件立领的织锦披风,这才完全遮住了那些让人看了便脸红的印记。
丁其羽甫一进屋,就同时受到了两个人的“目光攻击”,看见清儿肩上的立领披风,丁其羽立刻反应过来她是因为什么在嗔怪自己了,心下有些不好意思,但是银粟姐姐怎么也不爽自己了?难道是在怪自己还没娶清儿就欺负了她吗…丁其羽对银粟抱怨的目光完全摸不着头脑。
与如清一起在房间里用过早膳,歇息了片刻,正想问一问她对铜矿事务的打算呢,就听银粟在门外禀报道:“小姐,家主过来了…”
丁其羽一听,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自己昨夜才与清儿彻底在一起,岳父大人不会消息这么灵通,今天一大早就杀过来了吧?!
傅如清心里也升起一丝紧张,但转念一想,知道此事的人应该都是可信之人,父亲不可能这么快探听得到,而且,自己和羽在一起是无怨无悔的,就算父亲知道了,也阻挠不了、改变不了什么,遂打消了心里的紧张,对身旁因为要见岳父而万分紧张的丁其羽道:“羽,走吧。”
丁其羽看见她平淡无波的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坚定,清儿都义无反顾,自己更应该替她撑起一切了,反正自己是和清儿在一起定了!岳父大人就算要派人打死自己,也绝不会退缩妥协!刀山火海,都陪着清儿一起闯。定下心来,丁其羽与傅如清一起走出了房间。
两人到的时候,傅家主已经在堂上坐着了,看着走入堂中的女儿,似乎有些虚弱的样子,天气还不算太冷就披上了披风,忍不住关心道:“如清,可是身体不适?”
傅如清猜了她爹会问她的许多种问题,却完全没想到他会这样问,面纱下的脸一瞬间就变得绯红,用了她多年来练就的克制情绪的能力,才好不容易保持原有清冷的声线回答道:“没有,我很好。爹挂心了。”
丁其羽也跟着红了脸,她也知道清儿初经人事身体有些虚,只不过碍于要见到“岳父大人”,如果在还没解决父女关系问题之前,就展现出自己和清儿的亲密,估计会弄巧成拙,所以她再心疼也只能忍住了上去搀扶的冲动。没想到傅家主一眼便看出了清儿身体的虚弱,这么一点破,倒是让丁其羽颇有种 “偷偷拱了人家白菜”一般的做贼心虚。
傅家主从女儿的神色中没有辨出什么异样,只能当她是多日赶路、舟车劳顿,又拉不下面子来再多关心几句,目光移向了女儿身边的人,果然是上次在清柳园见过的那个护卫少年,如清连银粟都没带上,却要让他陪在身边,看来傅澍说的人就是他了。
丁其羽察觉到傅家主审视的目光,立刻恭敬行礼道:“家主,晚辈丁其羽。”
傅家主点头回应:“嗯。丁其羽…我记得你之前,是如清的护卫?”
丁其羽正要回答呢,就被傅如清截住了话头:“爹,你特地来此,找如清是有何事?”她担心父亲会为难丁其羽,问出一些让羽为难的问题,所以第一时间替她挡了下来。
这么“护短”?傅家主扬了扬眉,如清这是摆明了一句话都不让自己问他啊。看来只能找机会单独和这少年谈一谈了。
傅家主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自己是来干嘛的,半晌后才问道:“如清还没去过矿场?”他其实一点不关心矿场,但几年来的针锋相对,让他与女儿之间的交谈对话被紧紧束缚在了简单问候和生意事务之上,除了这些便再无其他话题。这次,明明只是想来看看女儿,也不得不扯上生意,就是搁不下面子说出真实的想法。
而傅如清早就料到父亲是来打探矿场的事,父亲除了会过来说生意上的事,还会说什么呢?所以她一如既往地顶嘴道:“想必爹应该早就清楚如清的动向了,又何必多此一问呢?”
毫无意外,傅家主也一如既往地被女儿的态度顶得哑口无言。
傅家主越是扯生意,傅如清便越是认定心里的想法,父女俩的对话似乎成了一个固定的恶性循环,从父亲客套一般的问候开始,到一两句生意上的事务,最后以女儿毫无余地的顶嘴结束。父女俩明明都已经厌倦了心中的隔阂,却还是一次又一次陷入这个死循环,一个放不下面子、不愿意表达,一个落入既定的看法、不愿意理解。
当局者迷,丁其羽却完全看出了两人之间明显的别扭,清儿偏执地认定父亲只会来打探生意,而傅家主明明就不是来问矿场的,却非要扯矿场,更加巩固了清儿的想法。没有旁人的援手,他们怕是很难跳出僵局。
傅家主既打探不了护卫少年的事情,又没法和女儿聊天,只能强行扯了一两句,匆匆离去。
其实傅如清每次把父亲气走后,自己心里都难受至极,丁其羽看出她不经意间露出的脆弱疲态,上前将她揽在怀里,犹豫半晌才问道:“清儿,今天、还去矿场吗?”语气里带着心疼和自责,说实话,丁其羽并不想让她拖着疲惫虚弱的身体去矿场,但是又怕因为昨晚的放纵耽误了她的正事,所以只能做到随侍左右,她如果要去矿场,自己便一刻不离地护着她。
傅如清靠在丁其羽怀里,沉默地思索着。丁其羽见她不说话,叹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说道:“其实,傅家主…刚才或许不是来、来问矿场的事情的…”
傅如清闻言,心儿颤了一下,在近来几次和父亲的交谈见面中,她其实是能隐隐察觉父亲的变化的,也反复问过自己,真的该与父亲再这样争下去吗…就算打败了他,自己真的就会获得胜利的喜悦吗?傅如清愈发迷茫了,不知道自己这么多年来坚持的目标,到底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这让她忽觉身心俱疲,仰头对丁其羽道:“有点累,今天不想去了…”父亲若是想得到矿场,就让他遂愿吧。
丁其羽心疼道:“那好,要不清儿去榻上再休息一会吧。”生意上的事情,清儿自己有自己的打算,丁其羽也不好多言,既然她疲累,自己就应该照顾好她。
“嗯。”傅如清没有逞强。
丁其羽揽着如清去软榻上躺下,又在一旁细细替她按摩腰腿,傅如清身上的不适感被温柔的呵护所冲淡,当丁其羽不经意间抬头时,发现她已经又一次睡着了。丁其羽拿来一床被褥给她盖好,暖笑着看了一会儿她的睡颜,悄悄离开了房间。
于是,原本应该被傅家主和大小姐激烈争夺的“香饽饽”矿场,就这样被双方同时撂下不管了。两人各自的手下都猜测揣度着自家主子应该是要按兵不动、后发制人,谁又会猜到是两人都意兴阑珊、懒得争抢了呢。
嘱咐银粟照顾好清儿,丁其羽自行出了云舒客栈,径直去了吟香街,想为清儿把那盆迎霜芸若给买回来。
吟香街上有各种各样关于花卉的挑战活动,花上一两个吟香木钱便能换得参与机会,然后通过挑战获取奖励。丁其羽在吟香街上使尽浑身解数,射谜投壶、对诗谈赋,把自己两辈子二十几年的积累都用上了,一路上过关斩将,出了不少风头,甚至引得一些怀春的少女大胆以木钱相赠、表达倾慕。仅仅一个上午便收获颇丰,中午回去陪清儿吃了个饭,以自己要出来“了解镶城机关术发展水平”为借口,哄着小丫头又去榻上歇着,又一次偷偷跑出来赚木钱了。
一日之内,丁其羽就挣了将近九百个吟香木钱,在今日花会结束之前跑到了卖迎霜芸若的花农那里拜托他给自己留着花、明日就来买,才离开了吟香街。
谁知刚走出吟香街,就被两个男子给拦住了,两人都是一身干练的打扮,皆为武者,其中一人对丁其羽抱拳拱手道:“丁公子,家主想请丁公子单独一叙。”
丁其羽一愣,家主?傅家主吗?心里思绪纷然,嘴上确认般问道:“家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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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偷拱了人家白菜的阿羽这下被岳父大人单独“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