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朝的会试可不象相声《连升三级》里面说的那样,考生刚做完卷子考官就能决定名次,而是需要把考卷上的考生名字糊住,交由翰林院学士批阅挑选,再决定名次——当然了,有九千岁魏公公罩着,这一个环节也没什么问题。所以咱们张大少爷的考卷虽然有人代答,但到了天黑交卷的时候,张瑞图和王志坚等四个考官还是毕恭毕敬的把张大少爷请出了考场,让张大少爷先去客栈或者山东会馆休息,静侯佳音。张大少爷对其中关节心知肚明,自然不会傻到去问四个考官为什么不让自己答卷,只是大摇大摆的告辞离去。张瑞图和王志坚等一正三副四个考官则满脸堆笑的将张大少爷一直送出大门,点头哈腰的向张大少爷告别,直到张大少爷主仆走远,四个主考才如释重负,一起心道:“谢天谢地,总算把这个瘟神给侍侯好了,接下来,就等着九千岁的夸奖和提拔了。”
离开考场时,天色已是初更,又累又饿的张大少爷主仆当然不会去住穷举子才住的山东会馆,问明京城最豪华的客栈所在立即催马寻去。不一刻,张大少爷主仆便寻到了北京城里最大最豪华的悦来客栈,可没等张大少爷主仆下马,一个店小二已经跑了过来,点头哈腰的赔笑道:“二位爷,是来住店吗?真是不巧,今儿小店已经住满客人了,烦劳二位爷辛苦一下另寻一家,改日再来照顾小店生意。”
张大少爷抬头看了看悦来客栈,现这家客栈的外表确如传言一样气派豪华,光是一楼摆设的桌椅柜台都讲究非常,价值不菲——换句话说,也就是勉强配得上咱们张大少爷入住。所以张大少爷也不说话,只是向张石头一努嘴,张石头马上心领神会的拿出一把铜钱递给那店小二,微笑问道:“现在还有没有空的上房?”
要是换成在临清城里,张石头的一把铜钱绝对能让十个店小二把点头的脑袋低到裤带上,可京城里不同,那店小二连接都不接,只是赔笑答道:“两位客官,真是抱歉,现在小店里别说是上房,就是中房和下房都没有了。委屈二位爷,还是另外再找一家吧。”
那店小二已经把话说到这地步,按理来说咱们张大少爷也不该继续强求的,可天色实在太晚,加上张大少爷主仆也实在太累太饿,所以张大少爷难免了些脾气,喝道:“看不上铜钱?少爷我就不信了,今天我就住不进这家悦来客栈?石头,打赏五两银子!”而张石头虽然觉得少爷有些奢侈浪费,但张石头也知道张大少爷的狗熊脾气,乖乖的掏出五两银子递给那店小二,冷哼道:“现在该有上房了吧?”
明代银贵,一石粮食只能折银七八钱,五两银子足可以让一家人衣食无忧的生活半年,所以亮晃晃的五两银子递到面前后,那店小二立即目瞪口呆,虽说能住进悦来客栈的客人一般都非富即贵,打赏的小费也从来不少,但一次五两白银的豪客,这个在悦来客栈干了十几年的店小二还是第一次遇见。所以直到张石头把银子塞进他的手中,那店小二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满脸堆笑的把头点到裤带上,“二位客官稍等,小的这就去问一下掌柜,争取给二位客官腾一间上房出来。”
说罢,那店小二立即飞奔进店,才过片刻就又跑了出来,一边服侍咱们的张大少爷下马,一边笑呵呵的说道:“少爷真是运气,三天前有位客官订了天字二号房一个月时间,但是这三天他一直没来住,房间都空着,今天时间这么晚了,估计他又不会来了。小人斗胆担待,请二位客官暂时住到里面,待到明天腾出其他上房,再请二位客官移驾……。”
“罗嗦什么?赶快带路。”张大少爷不耐烦的叫道:“还有,先给少爷我准备两碗鱼翅漱口,再把最好的酒菜准备一桌送进房间。”
“是,是,小人一定照办。”那店小二满口答应,领路把张大少爷主仆带进了一间上房,又快手快脚的准备好茶水和洗脸热水,这才快步跑出去安排鱼翅来给咱们的张大少爷漱口。而咱们的张大少爷在张石头服侍下洗了把脸,立即就躺到了宽大柔软的床上休息,哼哼唧唧的骂道:“贼厮鸟,累死少爷我了,早知道考状元这么累,我就不来了。”
“少爷,现在知道厉害了吧?要是那时候你听小的一句,何苦用得着受这样的罪?”张石头一边洗脸一边苦笑,又问道:“少爷,今天那几位主考大人是怎么会事?九千岁派人把你送进考场考试,怎么也不叫你答卷,就让你出来了?”
“砰砰砰砰!”不等张大少爷回答,客栈房间的门忽然被人粗暴敲响,张石头还以为是店小二送酒菜进来,便过去顺手打开了房门,不曾想房门刚开,四个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汉就冲了进来。其中一个大汉抽手就赏了张石头一记耳光,骂道:“那里来的杂种小贼,摸进我们陈老爷的房间,想干什么?!”
“那个陈老爷的房间?”张石头被打得一楞。咱们的张大少爷却从床上一蹦而起,勃然大怒道:“那来的贼厮鸟,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擅闯少爷我的房间?还敢打本少爷的仆人?”
“哟嗬,原来还有一个。”出手就打人那大汉这才现张大少爷,撸起袖子就又要冲上来揍咱们张大少爷,他身后却又传来一个软绵绵的声音,“住手,这两个小蛮子不大象是小贼,等我先问清楚。”
“是。”刚才还杀气腾腾的大汉忽然变得比绵羊还要温顺,乖乖的退到一边。而房间门外又迈步进来一个青年男子,二十七、八岁的年纪,容貌之俊秀不亚于咱们张大少爷,儒衫长袍,气质颇为儒雅。那青年男子文质彬彬的自我介绍道:“这位公子,小生姓陈名文范,江西乐平人。这个房间是小生三天前包下,并且交了一月租金,不知公子为何会出现在这房中?”
咱们的张大少爷有个坏脾气——那就是见不得比他长得更帅气的小白脸,这个陈文范虽然在脸蛋上未必能胜过咱们的张大少爷,可那种温文尔雅的气质和翩翩风度却是张大少爷这辈子都不可能达到的境界,再加上亲如兄弟的仆人张石头无缘无故挨打,所以张大少爷的火头就上来了,用随时不离身的春宫画扇指着陈文范吼道:“少在你张爷爷面前装文雅,这里是张爷爷订的房间,你们不但擅闯张爷爷的房间,还殴打张爷爷的仆人,这笔帐怎么算?”
“南蛮子,你说什么?”陈文范带来的几个随从勃然大怒,冲着张大少爷张牙舞爪就要动手。那陈文范却皱了皱眉头,冷哼道:“都给我住手,不许惹事。”那几个随从无奈,只能站回原地恶狠狠的瞪着张大少爷,陈文范则强忍怒气,微笑道:“这位公子,观你气度穿着,似乎也不象住不起店的人,看来这事全是误会,应该是这个客栈的店家搞的花样,把小生订的房间又租给了公子。没关系,小生这就叫人去找店家过来,一问就清楚原委。”
说到这,陈文范又礼貌一笑,拱手说道:“还有,小生的随从粗鲁无礼,冒犯了尊仆,小生在此向公子道歉。望公子大人大量,不要放在心上。”言罢,陈文范向张大少爷弯腰深深一鞠。
“不要放在心上?说得容易!”张大少爷在临清城里是横行霸道惯了的,又对陈文范印象极度不好,所以张大少爷当然不肯罢休,一把将张石头拉到面前,指着张石头被打红肿的脸吼道:“你家养的狗腿子,不分青红皂白把少爷我的家人打成这样,你轻飘飘一句话就想算了?不行!”
张大少爷一再得寸进尺,那陈文范带来的几个随从个个怒冲冠就不用说了,就连城府极深的陈文范都不免动了怒气,哼道:“那公子打算怎么办?要怎么样才肯罢休?”
“算你便宜点,赔少爷的家人五十两银子汤药费。”张大少爷狮子大张口,“还有,必须叫你的狗腿子给少爷的家人磕头赔罪。否则的话……。”
“否则怎样?”陈文范铁青着脸打断张大少爷的话——也怪不得陈文范怒,张大少爷的要求确实有点过份。而嚣张跋扈惯了的张大少爷也不客气,潇洒的把春宫画扇甩开,无比风骚的摇晃着狞笑道:“那本少爷就让你们吃官司,蹲大牢,把牢底坐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