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亲耕皇帝没有参加,原因是皇帝又病了。
屋漏又逢连阴雨,刚一入春,西市便有人感染天花,到了端午节前,天花已经在长安蔓延开来,京兆尹骆文远不得不在南郊的兴善寺设置了隔离点,收治感染的平民。
世家贵族纷纷将妇人和孩童送回乡下,长安街市也因为疫情的原因,变得人烟稀少,很是凋零。
东宫蒙学的弟子也不断告假,看着剩下区区两三人,赵太傅也干脆停了课。
闲暇时间,元无极按照舅父的要求,每天早上起来在演武场晨练,之后拿出《兵法二十四篇》研读,这天已经读到了《治军第九》:“治军之政,谓治边境之事,匡教大乱之道,以威武为政,诛暴讨逆,所以存国家安社稷之计。”
想到后世的《三国演义》中诸葛孔明的多次用火攻战胜对手,突然灵光一闪,《九层妖塔》中那个石油小镇浮现在脑海。
连忙叫来古舒文,叫他去尚书省翻阅,看有没有关于这方面的记载。
听得一头雾水的古舒文去了一趟藏史阁,借着太子的名义,将那里关于敦煌和酒泉的所有资料全都用牛车拉了回来。
两人找了一下午,终于在大晋的一本《博物志》中找到“寿延县南有石山出泉,县人谓之石漆。”这句话。
不错,这就是石油了,用来守城,绝对是比所谓的金汁更加管用的东西啊。
赶紧写信给舅父,希望能够帮到他。
第二天,元无极早晨起来就发起了高烧,勉强下地走了几步,就一阵眩晕,摔到在地上,连才和宫女映月赶紧把他扶到床上,跑去请太医过来。
李医正紧跑慢跑赶了过来,诊了脉象,就告诉秦氏:元无极未能幸免,感染了天花。
看来上一世打的疫苗对于现在这具身体没有任何防疫作用。
闻讯赶来的崔韶华不顾太医的劝阻,紧紧将儿子抱在怀里,仿佛一撒手儿子就要离她远去。
平日的端庄文雅早就被儿子的病情惊吓的手足无措,就连给儿子喂药,手都在微微颤抖,头发凌乱的披散在满是汗水和泪水的脸上,连平时最看重的妆容都顾不上打理了。
元无极感觉脑袋里好似两只军队在战斗,身子一会冷的发抖,一会热的发烫,胡乱地抱着母亲的身子,庆幸还有熟悉的味道能让他有一丝安慰。
偶尔还想一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娇弱了?那一年多在重症病房熬过的日夜,没有人陪,也不就过来了?
第二天元无极的腰上和大腿内侧出现了猩红的疹子,更加确定了元无极感染了天花,崔韶华忍不住哭了几场了,就连皇帝也叫人将自己抬到了东宫,看着儿子的样子,急的眼都通红。
传旨叫太医院的医正李寅坤又叫来两个奉御到东宫给太子诊断,连上先来的三位,东宫快要成了太医院了。
为安抚皇帝两口的心情,李寅坤只得又添了几副中药,到第四天,元无极的体温才降了下来,开口要粥喝。
崔韶华喜极而泣,松开儿子的手,一叠声地叫侍候的宫女去御厨房端一碗小米粥来,喂着儿子吃完,看着儿子睡下,这才跑到小佛堂里,念了无数次的佛,乱许了无数个愿,却没有看见旁边几位太医依旧担心的眼神。
两天两夜都没合眼的崔韶华回来靠在儿子的床头,勉强小睡了两个时辰。
到了第六天,元无极全身的丘疹都变成水疱,连嘴角、眼角都生出水疱,奇痒难耐。
李医正叫人将元无极手脚绑住,免得弄破了脓疱,引发更多皮肤的溃烂,崔韶华只得和秦氏用冰水帮着元无极擦拭身体,稍微减轻一下元无极的痛苦。
秦氏这两天也陪着崔韶华不知流了多少眼泪,面容也憔悴了许多。
元无极比谁都知道,强忍着身体的痛苦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思想天马行空。
“视听之政,谓视微形,听细声。形微而不见,声细而不闻,故明君视微之几,听细之大,以内和外,以外和内。故为政之道,务於多闻,是以听察采纳众下之言,谋及庶士,则万物当其目,众音佐其耳。”
默念着这几天读的《兵法二十四篇》,想着石油制造的燃烧场景,看到父母和秦氏焦急的眼神,元无极还不忘给母亲一个笑脸。
反倒是把崔韶华的眼泪又给惹了出来:“小冤家!”
手高高扬起,却又轻轻落下。
看着儿子强忍着痛苦,做母亲的也不免为儿子骄傲,心里暗暗发誓:哼,还说我儿子有些妖孽,多好的孩子啊,以后谁要再嚼耳根子,说我儿子的坏话,我就割了他的舌头。
终于在第十天的时候,脓疱逐渐干燥了,结成很多个黄绿色的厚痂,元无极的体温也慢慢恢复了正常,李医正仔细看了一遍以后,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殿下的身体还是健壮,等痂退了以后,就无碍了。”
放开手脚的元无极叫连才取来镜子,审视了一遍脸上的疮痂,郁闷道:“李医正,这脸上的疮痂不会留下疤痕吧?我虽不靠着脸面吃饭,可这副俊美的样子是父母所赐,可不能叫人以后说我是麻脸太子,有碍皇家的形象。”
李寅坤笑着从药箱里取出个小盒子:“这是我祖传养颜的药膏,只要殿下不要用手乱扣疮痂,等疮痂自然脱落后敷上药膏,自可消除疮痕。”
崔韶华在一旁笑骂:“看把你臭美的,命只要捡回来,破点相就破点相,男孩子,怕啥,还父母所赐,今后只要平平安安,叫我们老两口少操点心就是最好的。”
酒泉城上,一杆崔字帅旗高悬在西边的城门楼,城北和城东是汉长城的主垛,依山而建,易守难攻,城南是北燕河,河水虽不大,淤泥很深,也不好攻打。
而城西一马平川,自然是攻城的主战场,不到一丈的城墙已经垮塌多处,低矮的城墙底下的尸体顺着城墙都快摞到了城头,鲜血与被踩的稀烂的野草糅合在一起,在火热的太阳底下已经结成了黑褐色的结块。
正处盛夏,炎热的天气中前日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腐烂的尸体的气味夹杂着金汁的臭味笼罩在酒泉城内外。
崔牧云还顾不上这些,肋下中了突厥射雕手一箭,箭头虽不致命,但也穿过铁甲,深深地刺入崔牧云的体内,肺部应该是被伤及了,这两天咳嗽都带着血丝。
崔牧云艰难的挺直了腰,这个时候,最害怕的是主将倒下,虽然剧痛从已经化脓的疮口传了过来,他还得挺直了腰,不然会影响到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