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镜的结果与幸村所想没有太大出入,秋生成了剧组一个戏份比较重的小演员。
用艾斯导演的话讲,就是“有天赋有灵气,不过还需要多打磨打磨”的类型。
剧本也给到了秋生手上,是一个蛮需要演技的角色。
秋生扮演的是一个人前人后两副面孔的“小孩”。第一次出场是作为受害人,因为黑发黑眼的缘故被魔王的信徒选为了祭祀品,准备献祭给即将苏醒的魔王,得知此事的主角团及时赶到,救下了可怜的孩子,也因此给了主角团一种“弱小可怜无助”的错觉,而此后续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均有魔王的手笔,因为这个看似无辜的孩子就是魔王的化身。因为魔王刚刚苏醒,力量没有恢复多少,维持不了成年体形态,于是就有了这个被“虏”来的幼年体,祂从一开始就给自己套上了一层受害者的伪装,降低自己是魔王的可能性,隐藏在暗处不停地对敌对势力下黑手,是个十足十的两面派,演好了绝对是个话题度很高的角色。
收下剧本的秋生就这样成了剧组年龄最小的演员,天天跟着剧组拍戏,好在虽然扮演的是个重要角色,但镜头并不算特别多,几乎有一半的戏份都是侧面描写,露露背影露只手,只要灯□□氛到位再拍点特写就行了,抓紧一点拍摄的话半个多月就能全部拍完。
艾斯导演虽然是个细节控,对演员演技也抓的特别严,不过并没有特别为难第一次演戏的秋生。
拍的第一幕戏就是主角团在祭祀仪式上救出泪眼汪汪的祭祀品那一段,秋生本色出演,从头哭到尾,最后直接倒在了一位女演员怀里装晕。
这一幕戏过了以后,秋生跟幸村诉苦。
“我演的有没有很差啊?”
“没有哦,小生第一次演就能演成这样,说明你很有天赋呢。”
“我第一次哭得这么累,眼泪都快流干了还不过。”嗓子都快哭哑了嘤。
幸村先给递了杯温水,又问人要了浸过热水的毛巾,盖在秋生泛红微肿的眼睛上。
“我听人(u17知名演技帝)说,演哭戏和要笑的戏份都是最难演的,一个不好就会演成四不像,情感上一些细微的变化都会被镜头捕捉到。既然最在意细节的艾斯导演都喊过了,就说明你的哭戏已经达到一定的标准啦。”
“真的吗?”秋生哑着嗓子问。
“真的。不管表现得如何小生永远是最棒的。”幸村对待皮上天丝毫不知悔改的小海带都能面不改色地夸夸,面对高下对比立见的秋生更是毫不保留地吹起了彩虹屁。
“就算表现得不好也是吗?”
幸村伸手戳了戳秋生白白嫩嫩的小脸,指尖感受到软乎乎的触感,着实是个减压的好办法。
“没有不好这一说,只要小生你付出努力了无愧于自己那就是最好的。可以定下一个阶段性的目标,然后向着这个目标努力。实现目标了最好,即便没有实现也不要紧,因为努力的过程本就是最大的收获,目标实现与否大抵就是锦上添花和福无双至的区别吧。我个人的建议是:享受你努力拼搏的过程。太过注重结果反而可能会失去一些本不会失去的东西,陷入挣扎和自我否定的无尽深渊。”
就像曾经我。
幸村垂下眼眸,耳边是秋生平缓的呼吸声。
太过注重结果的人是我啊。
陷入自责迷惘的也是我。
幸村一路顺风顺水的网球生涯中第一次遇到滑铁卢,从神座上被人拉下,他没有责怪过队友们,也不敢去责怪他们。他将失败独自揽在自己身上,脑海中复盘了一遍又一遍,无数次的深夜里,他剖析自己,质问自己,鞭笞自己。
幸村精市,你为什么会失败?
哪怕是过了十多年,他也会在午夜梦回时忆起那一幕——
立海大被斩落王座,远处身着蓝白色队服的人高举着奖杯,近处的队友们脸上落寞的神情,尽在不言中。
他会觉得是自己对不起队友们,觉得是自己拖累了他们,如果没有那场突如其来的的病,立海大的实力是不是就会更上一层楼,是自己害队友们不得不分心照顾,自己是不是德不配位,是不是他给队友们的压力太大了,还是,他对胜利的执念太重了
幸村自认为自己不是自怨自艾的性子,可心里那道坎却总是过不去,为此只有尽力让自己不去多想,将繁重的工作塞满日程。
其实偶尔也会有“算了吧,都过去了,别较真了”的情绪涌出来,从前的少年已然青涩褪去,浑身的热血也已尽数冷却,人总是活在当下的,只有时光见证了网球少年们拼搏的历程。而人,总是在向前走的。
幸村也想无愧于心,也想释然一回。
重生前的他做不到也做不了,只能时常握着自己曾经使用过的球拍回忆从前。重生后的他看得开了一些,一切都没开始,他也还有机会重来,只是多了一个变数——秋生。
幸村说不上来对秋生究竟算是个什么感受,二世为人,两人的命运交织得同别人更为紧密一点,加上秋生时不时熟捻亲昵的态度更是让幸村无法开口拒绝,哪怕心中隐隐预感他这番作态的目的也从未出现排斥的态度。幸村一直告诫自己秋生是个人,要用对待正常人的态度来正视他,而不是他的所有品、私有物,所以才会用各种方式带他感受这个世界,体会大自然的绚烂缤纷和人间百味,也希望他能够将自己视为一个实实在在的人,而非谁的附庸。
不依附于谁,不寄托于谁,不臣服于谁。
在这个过程中幸村好像慢慢地放下了过去的偏执与不甘,没有再自我埋怨过。
感觉,这并不仅仅是自己在帮助秋生适应人类社会的生活,更多的,反而是自我调节的过程,没有再沉溺于过去的某人某事。
他给自己贴上了引领者的标签,颁布给自己任务,督促自己,想引导秋生成为一个人如其名的人,不曾想,受益最多的反倒是他自己。
最开始,他对秋生不过是一种爱屋及乌甚至同病相怜的心态,渐渐地,发觉身后跟着一个小尾巴的感觉也还不错,再后来,他将自己定位在“兄长”这一身份上,既不会过度亲昵,也不显得疏远,从那时他才真正将这个黑发黑眼的男孩看成是自己的亲人,一个可能会伴随自己一生的人。
不熟悉幸村的人可能会觉得个他是个浪漫主义者,但幸村真的是个现实到极致甚至只关注当下的人,在升入国中之后他就将目标定为全国冠军,两连霸后又将目标定为三连霸,或者说,从一开始,幸村就是个自信到认为自己是个可以率领立海大实现三连霸的人。
三连霸成功了,那然后呢?
这不是幸村关心的事。他或许有在那个阶段考虑过实现三连霸之后的事,但在当时那个环境下的主要任务是仍是不变的,就像一盏不曾熄灭的灯,伫立在前方,永远那么明亮,提醒他该做什么事,其他任何东西皆不在计划之内。
就像幸村最开始培养赤也,也仅仅是将他作为一个有潜力的新人吸纳进来,将来可能会成为正选之一而已,并没有花太多精力在这个调皮的孩子身上。实话说,切原赤也这个孩子一开始是真的不打不老实,也只有以暴制暴的方式才能不让这个小家伙的尾巴翘起来。起初的暴力管教、铁拳制裁之流都是很有效果的,但后来当他真正地融入正选们这个大家庭的之后,这种单纯只注重暴力教育的模式就不怎么奏效了,可无论是幸村还是柳或是真田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或者说哪怕是意识到了,一年下来彼此之间的相处模式很难改变,随之产生惯有的惰性,导致虽然立海大三年级的正选们在某种程度上很宠切原赤也,但他们不可能像带惯了孩子的白石那样用话语抚慰他,最有可能说出类似话语的丸井文太和杰克桑园也只有在比赛结束后才有可能说出来,如果这两个自带男妈妈属性的人都不说,那剩下几个嘴巴里吐不出来什么好话的人就更不会说了。
总结来讲,就是不知道怎么带孩子。
从前有u17的前辈们调侃过他们这一届带后代的方式,说青学是严父慈母,冰帝是慈父慈母,立海大是严父严母,四天宝寺是幼儿园式教学。幸村不置可否,青学的手冢的确是个严肃的人,而副部长虽然是坐实在双打的大石身上,不过公认的二把手是一直划水的不二,两人的形象十分符合“严父慈母”一说。冰帝的迹部虽然看上去贵族架势很足,不将人放眼里,但跟他共事过的人能明显感受到他就是一个人美心善温柔大方的少爷,这句话没有半点讽刺的意味,是他们这些人公认的,偶尔有人这么调侃迹部,他也最多说几句,转身就抛到脑后了,看他对慈郎的态度就知道这位看上去架子十足的大少爷其实对队员的很温柔的,二把手的忍足就更不用说了,还时不时帮慈郎求情,将“慈”这个字从头贯彻到尾。立海大的三巨头在培养后辈这件事上向来的奉行“棍棒底下出孝子”的原则,小海带的所有招式全靠悟,毕竟解释招式的原理解释一天他也听不懂,一般训练也不会特别夸他哪里哪里做的好,真田不骂他捣蛋就不错了。
以幸村为首的这些人不是没有考虑过怎么更正切原的问题,找出根源所在。但时间不等人。他们用一年时间将切原带进这个集体,一起训练,一起磨合,彼此间也算得上是亲密,正因如此才不能一下子改变训练中对待切原的方式,切原赤也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他们冒不起这个险,无法保证切原的恶魔化会不会发生突变,高血压症状会不会加重。那时幸村已经住院了,指导切原的事向来也是交由柳与真田负责,三人权衡之下,他们还是选择保持原样,没有做出改变。全国大赛半决赛那场对战名古屋星德三年级们前面两局假输做戏给切原看已经算是非常时期的特殊手段了,这个临时决定也是在反复讨论过后才做出的。为了让切原成长,成长为一个可以统率下一届立海大的选手。但很明显,他们的做法过于偏激了,甚至有点揠苗助长。
可幸村就是个这么现实的人,他没有提出异议,就这么通过了这个不太友好的方案。
既然赤也做不到无死角,那就只能加把火让他的优势明显一点,盖过劣势。
如果将现在的幸村放回到那个时候,他肯定会一把否决掉这个提议。
笑话,当时立海大的三年级们是都吃错药急到狗急跳墙了吗这么明显不正当拔苗助长的行为竟然通过了?明知可能会对赤也造成伤害甚至影响终身,却还是执行了这个错误百出的方案。什么无死角,不过就是让自己的缺点没有那么明显罢了,就连幸村本人不也输过吗?
特别是当幸村得知切原因为身体原因无法继续打网球后,更加懊悔自己曾经做出的决定。哪怕切原仍然在聚会时乐得合不拢嘴吹嘘自己最近又干了什么大事仰着脑袋等着前辈们的摸摸和夸赞,和当年那个路痴小海带没有区别,幸村还是会觉得后悔。
他太现实了,住院前是,出院后更是。
病痛让他更在意当下了。
他现实地有点不留情面。
所以老天让他狠狠地摔了个跟头,跌倒在冰面上,头破血流,让他照照自己,找找自己身处何处。
然后幸村就学会了一个道理,人不能太现实。
一旦现实过了头,现实就会朝你插刀子,毫不留情,任你鲜血横流。
所以他不想让秋生成为像他一样那么现实的人,如果可以,多做做梦想,想点天马行空的事,跟小王子一样。可路是人选的,无论是选择纷繁芜杂的世界还是仅有一朵玫瑰的小行星,都是自己做出的决定,幸村想让秋生多看看这个缤纷多姿的大千世界,见识这个70亿人生长的地方,可能十年,也可能几十年,他一定会找到属于他自己的那朵小玫瑰。
这是幸村惨痛经历告诉他的道理,也是他送给秋生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