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已不再困于寒冷之中,已经恢复自由活动,不再如同木头一样整天坐在那,大体已经恢复了活力。不过与之前相比,他的活力总体而言还是有所衰减。
毕竟他觉醒了他的部分天赋,总归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知道别人所想知道的答案,却不知自己想要的答案,这并不是他在威慑面前之人,这是得到预知能力带来的副能力之一全知之后却没有欲望导致的正常迷茫。在这种方面,他需要一点小小的帮助。
于是在当天晚上,他把那个从墙头草贵族里挑出来的侍女找了出来,一起坐到了一片三步外不见人影的高草之中。
他没什么时间观念,叫人出来的时间很晚,那些侍女们早已大都睡熟,但这点困难并不能阻碍他几乎所有的其他侍女都跟出来,在非常近的地方偷听他们讲话。
那被找的侍女本身就睡不太着,他这么晚叫她出来倒是没有干扰到她,但毕竟与其正常的生物钟相悖,其还是显得比平时安静得多,没有他这么有活力。
不过好在这孩子最不在乎的就是气氛,这种情况丝毫不影响他开口问话:“你是从一个落魄贵族中选出来的,对吧。听诸多描述,你那族里的人好像是把你丢下了吧。”xuqi.org 海豹小说网
那侍女面对这种停顿,眼睛里却并没有闪过被扎到痛处的失落。其眼神之麻木,分明已经对同一种刺激产生了抵抗,不再作出反应。
“之前你刚刚出去,就有一个人又进来要说法,是替你要的吧。那么,你恨丢下你的那些族人吗?”
那侍女满脸茫然,稍作迟疑摇了摇头。
“不恨吗?那如果你有一天出人头地了,变成了像之前出征的那大能一样,可以以一己之力倾覆整个部族的统治的人,你会拉你的那些族人们一把吗?”
这话中暗示的意味再明显不过,那侍女虽眼神依旧迷茫,但却不再盯着地,转向了他。
“你想要怎样的命运都可以。只是不论是怎样的改变,命运都必然会索要那部分代价。我的能力只是指引,没有人能躲过代价。若是如此,你愿意去为了自己的命运去作出选择吗?”
那侍女不愧其前身,稍作犹豫便语出惊人:“那你知道我会作出怎样的选择吗?”
“我可以知道,但我不一定知道。”那孩子反射着星光的眼睛里好似放着一个黑洞,其上星星点点的星光好像在被不断吞噬,让她完全无法保持直视,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于是她再次转过头去,收回了自己的探索:“具体的讲讲吧。”
“你们家里有养蚕吗?养蚕缫丝,缫丝之蚕多力竭而亡,无法结茧,而成功结茧的蚕命运却也好不到哪去,其自己会在自己结的茧里死无全尸,彻底成为祭品。从其中羽化的飞蛾,与其中的蚕几乎没有连续的关系。蚕就是蚕,蛾就是蛾,蚕是将整个生命的积累,拱手让给了素不相识的全新个体。对他自己而言,羽化这个被人称颂的过程,不过是人们欢送他的死亡,称颂什么都不知道的新个体。”
这孩子整体都在说蚕,她却知道了这是什么意思,双手更加紧紧抱住自己的双腿,抬头仰望:“卧蚕羽化成飞空之蛾,超脱天际,这多是一件美事啊。”
“美事吗?我只觉得这更像是一种死刑。一种应该永远对着敌人使用的武器。”
“羽化这般美事,怎能永远对着敌人使用呢。”过往在心中闪过,对死亡的恐惧因大脑一致性而快速削减:“你用这种比喻来说,那这代价的背面,想必便是羽化至你所说的那种强度的通天之路,是足以让我们在这场变局中重铸命运的道路吧。这件事也是因为足够让我全新的命运变成我想要的方向,你才会来找我谈的吧。”
她回过头来,那孩子正如她的感觉那般盯着她,用绝对黑体般的瞳仁与她正对,让她难以直视。
“我倒不完全是这么想的……”
“不必犹豫。”她刚刚做好觉悟,不自觉地抢过话去:“我的人生在那消息传来之后就已经结束了。之后就算走上蚕的结局,我也无所畏惧。我已经没有家人了。关于此事我唯独只有一事相求。我想要一个全新的人生,羽化之后,不论怎样,我不想再与原来的家族相认。我不想再被虚假的安全感笼罩,为不存在的失去而受到折磨了。”
她的话多少有点多余,现场一时间陷入了寂静,只有那些听过她夜晚抱怨的人们对此反应激烈。
那孩子看着眼前已经在宣泄自己情绪的侍女,对于自己曾看到过的景象难以再有足够的反应,只是再次重复起此事的代价:“羽化登仙意味着把自己的一切终结,将成果交给一个完全全新的存在。你真的愿意接受这样的命运吗?你的梦想究竟是什么?”
只有这个问题是真心的。他不知道她真正的梦想。
“梦想……大人你的这种羽化登仙的方式,大概需要多长时间来完成?”
“今天羽化,明天就能完成。时间非常短暂,正因如此,梦想这种东西若是不说出来,那可就来不及了。”
那孩子在等一个回答,可却并没有等到。那比他大的多的侍女一把搂住他,一点没有作为这里几乎是年龄最大的孩子的自觉:“那这样你就没法谎称是家里的长辈了啊。那我羽化之后,岂不是只能叫你大哥?这样真的能如愿把新的我蒙在鼓里吗?”
这孩子自然是看到一定程度就看不下去了,他完全没有往后看,当时跳过了这一段。这一段说什么完全不会影响一切的发展,也是他苏醒后难得的无剧透生活。他轻叹一口气,动作一点没有迎合的意思,依旧支在草地上:“你这样准备是很难成长成一个独当一面的大人物的啊。”
那侍女摇摇头,一句话切开他们二人的不同:“那是自然的。也不是每个人都有梦想的啊。大部分人都只有执念而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