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是六个黑衣中年,身材高大,西装笔挺,清一色的脸孔和身高像是复制粘贴出来的。他们脚步腾腾地走下会议厅的中央过道,等距离排列,继而三左三右地分立两侧。
黑衣人一看就训练有素,站定之后便一动不动,双手背后、脖颈高昂、目光平视,眨眼的频率控制在三分钟一次。
而他们此般夹道欢迎的,是一个长发高高盘起、身材火爆至极的中年女人。
她上身穿鱼鳞亮片编成的紧身衣,下身是金边黑底的一步短裙,美腿配黑丝,亮金的高跟鞋散发出一股金主的高贵气息。那成熟的完美身材加一身御姐风十足的打扮,让人下意识地干咽口水,耳根发烫。
可当众人把目光挪到她的脸上,所有乌七八糟的想法瞬间破灭!
脑中剩下的只有六个字:“好强势!好可怕!”
她的皮肤细腻,五官端丽,容颜绝美,气质冷峻。明明能感觉到成熟的中年气韵,却在面孔上找不出丝毫证据,似乎她的青春真的能永驻。
而她不长皱纹的一大原因便是——
面无表情,冷得骇人。
她像是行走于人间的美杜莎,凡人只能从侧面窥视她的貌美,因为一旦直视,便会被切成几段、冻成零零碎碎的冰雕。
她的外表美得不真实,给人一种快刀斩乱麻的“机器美”。就像她是顶天立地的女版高达,拥有精美绝伦的仿真脸。众人站在她的手心中央,生死存亡全凭她的一念,而不被捏成肉泥的要求就是“无条件服从”。
中年女人的身后跟随着十来个黑衣男女,一声不吭、表情寥寥。从他们中随便抓出一个,都具有以下两种本事——
毫不手软的杀人、毫不畏死地剖腹。
见到这一行人,心情波动最剧烈的是舞焉儿。
她的呼吸急促,嘴唇轻颤,瞳孔在收紧和舒张之间切换,似乎是想看清却不敢看清,但不得不逼迫自己面对现实。
舞焉儿十分擅长压制心情,可这一刻,尘封在心里的某些情绪因为此人的到来而蠢蠢欲动。胸口好沉重,像被什么倾轧而过,一笔一划地碾压,最终刻画出陌生又熟悉的二字——
“母亲。”
而此时此刻,反应最快的是瑞驰。
他先是一惊,继而腾地从椅子上弹起来,身子从笔直变为直角弯,毕恭毕敬地道:“颜家主,您好!”
东方学院的其余人不甘落后,纷纷起身鞠躬,齐声问候:“见过颜家主。”
中年女人瞥了他们一眼,没有回答。
而在得到准许起身的回应之前,东方众人的腰就这么弯着,俩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脚面。
暮天枢蹙眉,这种极端的恭敬让他很不适应。
朗日和湫白不动声色地坐着,对了个眼神。他们之前没见过此人,但仅仅凭借一个称谓,足以判断出她的身份——
颜琼,舞焉儿的母亲,也是整个家族的代理家主。
说起该家族的崛起史,略微带一些黑帮扩张的神秘色彩。
十二年前,舞家主与其手下的几百人扎根在东方地区。他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派出几波人溜大街、压马路,就像漫无目的的巡逻兵,也不知究竟在找啥。
他们在某城市中逛个二十来天就换成另一个,一年多便走完了整个东方地区。
而在下一次家族集会上,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到场人数竟超过了两千。
他们看似之前压根就不认识,也不像是有血缘关系,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能力者的身份,从二级到五级不等。
接下来的三年,“寻人小分队”频频出动,足迹遍布四方大陆的各个边角。
这种奇怪的举动当然会引起审议团的注意,于是东方支部的领导找到舞家主,让他把事情说明白,甚至厉声责问他们是不是搞传销的,乃至打着“家族”的名义办什么邪教。
谁知,舞家主一听就笑了,答道:“您真是过虑,不过是我们手上有些闲钱,决定用来资助能力者,助力他们的成长和发展。若我们只花钱不赚钱,便是公益团体;如果日后谁有所建树,我便大言不惭地称自己是‘孵化器’,仅此而已。”
此位审议团领导是个五级能力者,而且有“洞穿人心”的能力。他目光灼灼地盯了舞家主一分钟,断定此人实话实说,且性格温和、谦和客气,于是略微放下心,语气也缓和很多。
“既然如此,你们为何要以‘家族’为名?”
舞家主叹了口气:“你有所不知。我们如此大费周折的选人,挑出的都是些孤儿、被人遗弃的孩子、无业游民、流浪汉、失忆者等等,都是饱受生活折磨的人才。而他们需要的不仅仅是资助,更是来自家人的关怀,哪怕是后天的家人。我不仅要培养他们,更要让他们体会到缺失的亲情。毕竟,我小时候也没有父母,一度流落街头,与落叶共眠,真是不堪回首的往事……”
他说到此处,心中涌起感伤,浅浅地拭了下眼角,点去男儿泪:“抱歉,让您见笑了。您应该能理解吧?”
这番话有理有据、发自肺腑,共情能力爆棚的审议团领导听得快哭了,心道:真是好人啊!
他连连点头,哽着喉咙问道:“那您可有心和审议团合作?或者说,是否需要审议团拨款资助您的项目?我很乐意把此事向上通报,给您更大的便利性。”
舞家主笑道:“您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和几个兄弟有一笔不小的积蓄,够用几年的了,若日后有需,必将登门拜访。至于和审议团的合作——”
他冲着里屋唤道:“焉儿,你过来一下!”
很快,一阵“嗒嗒嗒”的清脆脚步声传来。小姑娘扎着纤长的双马尾,长得喜人,家教更是没话说。她先敲门、再施礼,浅浅地笑了笑,然后来到二人身边。
舞家主道:“这是我的女儿,舞焉儿。”
审议团领导几乎看傻了眼,频频点头,心道:诶呦,这对父女的颜值简直要上天!
舞家主继续说:“我会让家族中年轻的能力者进入四大学院深造,包括我家的焉儿,过几年也该去参加东方学院的海选了。他们毕业后进入审议团,到时候还要请您多多关照。”
舞焉儿乖巧地点头,安静道:“我会加油。”
审议团领导乐呵呵地点头,闲聊几句过后便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对这对父女留下了满脑子的褒义词。
送他走后,舞焉儿抬起头,轻声问:“父亲,这位是?”
舞家主脸上的客气和谦卑此刻荡然无存,只剩下淡淡的蔑意、浅浅的慵懒。他摸了下舞焉儿的头,轻声道:“别在意,一条有情感的杂鱼而已。”
说罢,他便离开了。
之后,在审议团的放任下,该家族的人丁越来越兴旺。
小庙容不下大菩萨,于是以“舞氏本家”为中心,延伸出八个分支家族,搬出原址,东南西北四地各有两个。
时至今日,九大家族共计六千余人,四级及以上的能力者超过六百。
这是个极其可怕的数字!
单论实力而言,此六百人组成的战队,一夜间便能覆灭一整个能力者的学院,更别说是普通人的城市。
在旁敲侧击地知道了这个数字后,审议团裁决处之人都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今年四月底,也就是六个月前,身为一把手的大法官亲自登门,想和舞家主开诚布公地谈话。
但当时家主不在,只能由代理家主颜琼全全接待。
颜琼是极端的女权主义者,只要丈夫不在,她说的话就是圣旨。
谁敢反驳?提头来见!
而大法官通常面对的不是犯人就是嫌疑犯,养成了“用事实说话”的职业病,口下不留德。他的口头禅就是:“错!”、“说实话!”、“休怪我翻脸!”
所以这俩人碰在一起……
根据随行的小秘书所说,这是他生平所见最让人窒息的会面。每说一句话都有擦枪走火的风险,让人一身鸡皮疙瘩高高耸立,简直成了刺猬。
大法官道:“在我看来,你们网罗这些能力者,建立所谓的‘家族’,一定另有目的。”
颜琼答:“没有,我们也不接受欲加之罪。”
“所以说,只是一群爱好和平的能力者互帮互助,组成类似于‘大家庭’的环境?”
“是的。”
“好啊,既然如此——你们为何要分什么主家、分家?”
颜琼冷着脸道:“正如同古代皇室,不也有正统和旁系吗?”
“所以你们分主次的依据就是能力的高低?”
“这样最公平,不是吗?”
大法官冷哼:“错!这根本就不是公平不公平的问题,只有涉及到利益分配才要分出阶级。而如果你们的目的,只是单纯为没着没落的能力者们提供一个家庭式的依靠,何需考虑这些问题?”
颜琼努力压下火气,攥紧五指,拳头“咯吱吱”地响。
“当然有利益关系。我们家族的资金和资源有限,无法均等地投在每一个成员的身上,便需要着重培养优者,把劣者排在后面,类似于按‘潜力’分配。”
“所以,你们主家不仅制定了资源分配的规则,更把最有潜力的人,通过各种手段拉入其中。据我所知,你让你的女儿和东方会长订婚,就是这个原由吧?”
颜琼一愕,没想到他连此事都知。她难以反驳,于是冷着脸不答。
大法官瞪眼,喝道:“说实话!”
颜琼美目圆睁,表情闪过一瞬的杀气。
上一个敢对她大喝之人,身子成了拼图。再上一个,被削成了“人棍”,再再上一个……压根没有。
可面对大法官——力量在全地球排名前四……
颜琼狠狠地压了一口气,道:“是又如何?家族内部也有竞争,我们身为本家,就应该有高人一等的实力。”
大法官用居高临下的口吻道:“我不在乎你们内卷到什么程度,我关心的是你们本家占据主导地位后,下一步有何计划。你们凑了七个六级的能力者,这是要作甚?召唤神龙啊?主家有舞家主和你这两个七级之人还不够,还想笼络凉山延。凑齐三人,这又是要作甚?斗地主啊?”
听他这么说,颜琼气得肝儿颤,美丽的脸孔铁青铁青的,就像敷了“僵尸”面膜。她狠狠瞪向大法官,那杀人的余光让坐在椅子上的小秘书两腿全麻了,就和高位截瘫了似的。
是啊,颜琼是个七级下的能力者,谁敢逆着她?
加上七级中的老公,简直是战神夫妻,谁敢说些放肆话?
可偏偏这杀千刀的大法官,是个七级上能力者!
颜琼气得胃痉挛,恶狠狠地咬着牙,从牙缝里挤话:“在这庄重的场合,请注意你的用词。”
大法官不冷不热地道:“正面回答问题,赶紧的。”
颜琼沉默许久,实在编造不出令人信服的理由。她对在场的十几人挥挥手,让他们全部退出屋子,这才坦诚道:“有一事我和你实说,请保密。”
“我答应。”
颜琼深深吸气:“舞家主是个坚定的‘一夫一妻制’反对者,而且用身体力行的方式表达他的不满,近些年,愈发变本加厉。我和他的婚姻维持不了多久了,本家即将一分为二。这个家族是我和他共同建立的,历时十余年,风雨同舟。我要带走属于我的一部分,因此,才要趁现在网罗人才。”
听她这么说,大法官绷着的脸略微放松,思忖着点点头:“女强人在离婚之前,借助现有的力量积累私有财产,这种想法无可厚非。而且你们家族的最高层就处于明争暗斗之中,下层的竞争因此而起……”
大法官淡笑:“这么说就通了。也罢,那等你们离婚之时,我可以给你们主持分家。”
颜琼的脸孔冷得挂霜:“不劳你挂心。若无其他事,慢走不送。”
“改日再会。”
大法官起身便走,小秘书依旧腿软,一瘸一拐地跟着。
“对了,颜琼。”
颜琼一挑眉:“怎么?”
“今日之话若有半句虚言——”他眯了眯那灿金色的眼眸,凛然之气大涨,“休怪我翻脸!”
说罢,大法官飘然离去。
颜琼盯着他的背影,气得一口气没上来,恶向胆边生,抬起右掌,猛地一挥。
“轰!”
她对面的墙轰然倒塌!
露出隔间的三个黑衣中年,吓得几乎背过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