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哧呼哧呼哧……”
黑暗的地道传来一阵极为急促的呼吸声音。
不！
不是呼吸，而更像是喘气，是窒息，是胸口的频繁起伏，是惊恐之后的浑身颤栗。
但却莫名地夹杂着一丝震惊与愤怒。
恐惧到如此地步的人并不是太子李承乾，而是……
极力想要将自己隐没在黑暗之中的那名金吾卫首领。
他的情绪极为复杂。
恐惧，震惊，愤怒……
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意。
虽然已经被割去了舌头，但这名金吾卫首领的耳力却依旧健在。
所以他听见了很多绝不该让自己听见的秘密。
比如眼前这位老太监的真实身份。
比如整个长安城瘟鬼之毒的幕后黑手。
比如自己的主子，这位东宫的太子想要欲行的某些可以称之为背叛帝国的腌臜之事。
理所当然，作为当值在宫中的金吾卫，作为一名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的军士，更重要的是……
作为一名真正的唐人！
此时此刻的他，必然无法隐没在黑暗之中，无法无视眼前的那位老太监，更无法平息自己心中滔天的怒火。
纵然这名金吾卫首领已经被割去了舌头，在余生之中保持沉默。
纵然他身居卑微，无法与身前这两位大唐帝国真正的大人物相媲美。
纵然他的心中有着难以言喻的恐惧。
但……相比于流淌在骨髓里的唐人血脉而言，这些……便显得无足轻重。
因为，唐人……决不能白白死去！
想起那些惨死在长安城外的无辜百姓，想起黑夜中那些为瘟鬼之毒慷慨赴死的无名之辈，这名金吾卫首领的双眼，早已被血泪横流。
“啊！”
“啊！”
“啊！”
于是，他发出了最为震怒的咆哮与吼声。
他表达出了最为可怕与决绝的杀意。
这一刻，仿佛谁也阻挡不了他的脚步。
嘭！
伴随这一阵脚底与地面碰撞的冰冷声音，他开始迈步。
他无视了太子李承乾的性命。
无视了杨恭仁手握人质的威胁。
甚至……无视了自己与自己家中父母妻女所有人的生死安危。
这名金吾卫首领决定……
就算舍弃自己的性命，就算舍弃自己家中父母的性命，就算舍弃自己年幼女儿的性命，就算舍弃那位太子殿下的性命……
也要将眼前这个老太监，杀死在这里。
他的眼中没有计算，没有得失，没有权衡。
更没有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的狗屁逻辑。
身为唐人而言，他只遵从自己心中的道理。
而此时此刻，再也没有比杀了眼前的老太监，更为直接，更为有说服力的道理。
所以，这名金吾卫首领开始迈步。
一步，两步，三步……
紧接着，便是很多步。
听着黑暗之中频频传来的脚步声音，杨恭仁双眼的瞳孔不禁微微一缩！
就连紧握匕首的右掌，也不自觉剧烈颤抖起来。
他不敢相信，也无法相信，那名就连割去自己舌头都无比顺从的金吾卫，怎么敢，又怎么能无视自己手中人质的死活，如此妄动！
“别……别过来！”
“你若再近前一步，我便杀了他！”
杨恭仁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真正的恐惧。
然而，让这位关陇门阀昔日的掌舵人没有想到的是，回应他的不是‘嗯嗯，啊啊’之类的急切求告……
而是那斩钉截铁，一往无前的脚步声。
“站住！”
“站住！”
“老夫叫你，站住！”
伴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杨恭仁的惊恐的尖叫也愈发剧烈，愈发慌乱。
恍惚之间，他仿佛在黑暗之中看见了一个极为可怕的壮硕身影！
仿佛魔神降世！
杨恭仁终于明悟了一件事……自己手中的人质已经没有了任何用处。
太子李承乾已经没有了任何价值。
起码……挡不住眼前的那尊杀神！
场面已经超出了他的计算，彻底失控。
“救……”
“救命！”
“救命啊！”
哐当！
右手剧烈的颤抖竟然使得手中的匕首骤然掉落在冰冷的地面之上。
既然看不见一丝光亮，那么一把小小的匕首自然极为难寻。
更不用说是在这种十万火急的时候。
理所当然，形势瞬间翻转！
黑暗的地道之中，杨恭仁成了此间最为无助的老弱病残。
于是，身袭着太监服饰的他在最后一刻做了一个可能连自己都没有想到的决定。
不！
这不是一个决定，这是恐惧之后的不知所措。
如丧家犬一般，杨恭仁匍匐着，四肢伏地，朝着地道的更深处，更黑暗处爬行而去。
“放……放过我！”
“放过我！”
“求求你……”
“放过我！”
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依旧没有停止，杨恭仁一边爬着，一边惊恐着。
不过很快，他便已经挪不动身子了。
因为，杨恭仁发现……
自己的左脚，被一股极为沉重可怕的力量死死地踩在地面上。
就像是被压在一座重岳之下，无法动弹半分。
他惶恐地回过头，惊惧而喋喋不休道：“放过我！”
“我乃关陇八大世家，弘农杨氏之主！”
“荣华富贵，加官进爵……”
“只要你放过我，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然而，这位关陇门阀的掌舵人注定要失望了。
他面对的是一位唐人。
而且，是一位怒火中烧的唐人。
“西！”
“西！”
伴随着一阵奇怪诡异的冰冷语调，杨恭仁陷入了无比的绝望。
因为他听出了那冰冷语调的真正含义。
是那名金吾卫首领咬牙切齿，声嘶力竭地喊出的一个字：死。
而之所以听起来极为奇怪，只不过是因为被割去舌头之后，只能以将空气吐出牙缝这样的方式，来发音罢了。
显而易见，这名金吾卫首领无法再保持沉默。
他的动作也无法再保持沉默。
咻！
伴随着一阵急速震动的破空之音，一道势大力沉的可怕气息从上方奔袭而至！
尽管没有看清，但杨恭仁依旧感觉到了那股力量早已经锁定了自己心口仅剩的生机！
那是无可匹敌的一拳！
那是势如破竹的一拳！
那是天倾重岳的一拳！
所以……
中拳者，必死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