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三轮箭雨过后,密林才走出一队黑衣人,为首的人没有蒙着黑巾,但是他样貌平平,让人会自然的忽略他的长相特点。
郦道元却觉得这个为首的黑衣人眼熟,但是他依然手持长剑指着前方,郦道元也无法确定这伙黑衣人是敌是友。
为首的黑衣人上前道:
“郦公,我乃苏将军麾下悬镜司苏白,是奉苏将军令来保护您的。”
护送郦道元的都是禁军,他们不少人都听说过苏泽,知道这是郦道元的弟子。
护卫首领激动的说道:
“郦公,我们得救了!”
郦道元却没有得救的喜悦,而是皱着眉问道:
“你是苏白?”
苏白咧开嘴一笑道:
“没想到郦公还记得我。”
郦道元接着问道:
“你又是怎么知道本使有危险,你们又是什么时候尾随他们的?”
苏白坦诚的说道:
“郦公入潼关后,将军就知道丹阳公要对郦公不利,让苏白暗中保护郦公。”
听到这里,护卫郦道元的禁军侍卫看向郦道元,有这样的弟子真的是让人羡慕啊!
但是郦道元脸上没有任何喜色,反而语气冷淡的说道:
“也就是说,伱家将军早就知道丹阳公有反意了?”
苏白愣了一下,还是说道:
“丹阳公怨怼朝堂,这是关中人尽皆知的事情。”
郦道元却说道:
“人尽皆知,本使为何不知?”
众人都疑惑的看向郦道元,人家萧宝夤都要派人杀你了,还不是要造反?
郦道元想到苏泽这个弟子,内心纠结矛盾了一下,他语气缓和了一些说道:
“你家将军还有什么吩咐?”
苏白说道:
“将军让我们护送郦公北上,将军就在夏州。”
郦道元则果断的说道:
“我不去。”
苏白愣住了,一路上保护郦道元的禁军护卫也愣住了。
郦道元说道:
“本使肩负朝堂的使命,又怎么能擅自去西北?”
“丹阳公到底要不要造反,本使要当着他的面问。”
这下子一路追随郦道元的禁军护卫也急了,他说道:
“郦公,这些人可都是丹阳公的手下,他们是要来杀您的啊!袭杀朝廷的宣慰使,丹阳公难道不是要造反吗?”
郦道元却说道:
“丹阳公与我政见不合,关中士族敌视他,这几个家伙被我撞见鱼肉百姓,这些都是他们袭杀我的理由,并不能说明丹阳公有反意。”
郦道元又说道:“六镇刚平定,岂能因为我郦道元一人之私,再次逼反关中大将?”
“西讨行营我是一定要去的。”
说完这些,郦道元身边的禁军护卫也被他的爱国之心感染,苏白想要再劝,却被郦道元打断道:
“明天本使就亮出宣慰使的驺虞幡,萧宝夤如果胆敢袭杀本使,那就是他确有反意,朝堂可以早做准备平叛。”
“如果萧宝夤不准备造反,那本使也只会上奏朝堂他治下不严,贿赂大臣的罪过。”
苏白张了张嘴,果然这对师徒都是看准了目标极为执拗的人,郦道元这样是劝不动的。
苏白无奈,但是他身上还有保护郦道元的任务,只能混入队伍中,和郦道元一起扎营。
入夜之后,郦道元又将苏白召唤到帐篷中,郦道元长叹一声说道:
“你回去告诉你家主公,为师受朝堂恩惠,只能为朝堂尽忠。”
接着郦道元将自己身后的书籍拿出来说道:
“这是我最后勘定的《水经注》,你回去带给你家主公。”
“以后我这一门的事情,都由他做主,日后收徒授业,不必再请示我了。”
“这些书籍都是我这些年读过的好书,这本农书是我的好友,高阳太守贾思勰所著,贾公有惠及天下农民之心,你将这本农书带给你家主公,他应该能发挥这本农书的价值。”
接着郦道元又说道:
“糟糠之妻早亡,诸子也都是没出息的,身后之事也没什么要交代的。”
“吾这一生,前半生得遇明主,青云直上,后半生官运蹉跎,却能收下两个好弟子。”
“我只能做卢植,只希望你家主公能做刘玄德,而不是做公孙瓒。”
这下子苏白也明白郦道元的想法了,卢植是汉末名儒,曾经做过公孙瓒和刘备的老师。
在董卓把持朝政后,卢植顶撞董卓后被免官,从此结庐隐居直到老死。
这是郦道元说明自己的心意,他只愿意为北魏朝堂尽忠。
只能说如今的北魏,距离最辉煌的时代不过二十多年,还有一部分这样的老臣撑着。
只是李崇,崔光都已经老迈,终究是独木难支。
年青一代的精英,要么多朝堂失望至极,要么直接站在朝堂对立面上。
苏白也没想到,自己主公这位老师竟然如此的拧巴,还抱着那套忠君的理念不肯放手。
第二天清晨,郦道元直接抛下苏白,带着禁军走上官道,向着萧宝夤的西讨行营而去。
跟随苏白的悬镜司使者们面面相觑,询问苏白道:
“副使,我们要怎么办?”
苏白咬牙说道:
“派人将这些书送给主公,我们追上去保护郦公!”
“实在不行,绑了他去见主公!”
——
苏泽接到了苏白的报告,也是一阵的叹息摇头。
汉末三国,有尽忠了一辈子却废立皇帝的董卓,也有不肯出仕归隐的卢植。
有先要兴复汉室,最后成为汉贼的曹操,也有听闻曹操篡汉服毒而死的荀彧。
郦道元刚直强硬,苏泽明白就算是苏白将他绑来夏州,他也要完成自己的使命。
能够对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已经是郦道元对朝堂彻底失望后的“让步”了,如果是郦道元还就任河南尹的时候,知道苏泽想要造反,怕是第一个派人将他拿下。
苏泽只能吩咐苏白,继续尾随郦道元保护他的安全,让他完成这次出使任务再说。
——
萧宝夤也知道朝堂猜忌他,所以他的西讨行营一直设在长安附近,始终不进长安城。
长安作为大后方,维持了一定程度的稳定,这里本来就是关西人的大本营,前线很多士族将家族也都迁到了长安。
但是从上一次柳楷战败后,长安的关西士族又发生了一些变化,他们对萧宝夤的信任已经降低到了冰点,也不信任他能够守住长安,不少士族又开始迁出长安。
今年年后,又有几家士族来南阳公主府上辞别了。
这次是京兆韦氏的一房支脉。
只在一棵树上吊死的世家大族早就已经断绝了,韦氏是个大家族,当然知道分散投资。
苏泽在关西一直打胜仗,萧宝夤在关中一直打败仗,到底去投靠谁一目了然。
要不是韦遂被任命为前锋大将,所以韦氏主脉依然留在雍州,但是支脉已经悄悄北上去投靠苏泽了。
除了京兆韦氏,关中士族派遣更大规模的别支前往夏州,这就是他们在用脚投票。
也因为这些士族带走了财富人口,今年长安都要比往年萧条了不少。
南阳公主的侍女说道:
“哼!韦氏就是忘恩负义的家伙!殿下授他们织锦技法,他们竟然跑去夏州了!”
南阳公主清瘦了不少,不复当年在洛阳时候的丰腴,原本养尊处优的贵气消散了不少,多了几分清冷之气。
她平静的说道:
“如果苏将军能平叛,对关中也是一件好事,只可惜郎君不肯。”
这些日子,长安也有流言,希望朝堂能以苏泽取代萧宝夤,担任西讨大都督负责平叛。
关中士族也希望苏泽能出兵攻打莫折天生和胡琛,领导关中平叛。
以至于现在萧宝夤就不能听到苏泽两个字,甚至还处死了两个密谋联络苏泽的士族,引起了关中士族更大的抵触。
南阳公主也已经厌倦了关中的生活,她觉得卸下差事返回洛阳,郎君依然是驸马都尉,自己也是大魏的公主,日子就会回到原来。
只是在南阳公主心中,隐约也知道回不到从前,只是她也感觉到了疲惫。
再想到在龙华寺的时候,辩机给自己的断语,又让南阳公主心乱如麻。
“将我年前织的那几匹锦送到夏州,皇妹成婚虽然丹阳公府送上过贺礼,但这是我这个姐姐给妹妹单独送的。”
南阳公主吩咐侍女去夏州给陈留公主送织锦,接着又点了长安几大士族的女眷,邀请她们来自己府上聚会。
和丹阳公萧宝夤越来越糟糕的风评相比,南阳公主在关中的风评极好。
甚至有人说,南阳公主凭借一己之力,提升了关中织锦的水平,她对于来求学织锦的人全都真心教授,还在长安开办织坊,招募小门小户的女眷来练习织锦。
在这样的纷乱中,郦道元终于抵达了萧宝夤的西讨行营。
就在郦道元宣读了朝廷慰问的旨意,安抚了萧宝夤后,突然得到夏州急报——
“黄河以北出现蝗虫群,遮天蔽日向北而来。”
接到这个消息,萧宝夤立刻慌了,他用求助的眼神看向郦道元。
郦道元长叹一声,难道大魏真的失去了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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