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下的灯重新点亮。
当光明代替了黑暗的瞬间,一众宾客们怔愣了片刻之后,整个训犬场顿时沸腾了。
每个人的眼睛都震惊的盯紧了鸟笼。
孟婳隐如同鬼魅一般矗立在那里,紧攥着的双拳滴着血,凌乱的长发随着夜风飞舞,遮住了她透着凛光的眸子,却掩盖不住她同样勾勒着凛意的嘴角。
而她脚边,头犬已经没了气息,臣犬无主,纷纷蜷缩在角落里惊惶的呜咽着,不敢再进攻。
没人知道在方才短暂的黑暗中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若仔细去想也会让人觉得不寒而栗,但很显然——
她赢了。
又,赢了!
主位上。
盛淳安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紧攥着的拳头随着磨动的牙根发出阴戾的异响。
莫云沁捏着帕子的手也随之不由自主的一个颤抖。
她,究竟对那些细犬都做了什么!
就连上官楚岫的眼神也透着一种意味不明,轻呵了一声,让人分辨不出她到底是讶异还是惊喜。
至于盛元澈,他似乎对眼前所见完全不为所动。
唯一的反应便是在灯光亮起时,那双望着孟婳隐的眼渊深处,隐约一闪的明芒。
但也随着他漫不经心的垂眸,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本王运气不错。”他语气轻快的淡淡一笑,“忘了告诉安王,那把是禹州进贡的珍品,龙骨玉扇。”
盛淳安牙根猛地一咬。
听着不断从他齿缝里钻出来的咯吱声,上官楚岫暗笑着望向那张难看到了极点的脸色,装模装样的掐着手指头算了算,故作惊讶:
“竟是龙骨玉扇?哎呀,那可是价值连城宝贝,估计是今晚最高的赌金了。恭喜恭喜,恭喜宸王又得魁首。”
宾客中立刻响起几个恭贺声。
“恭喜宸王,恭喜宸王。”
然而紧跟着,当他们看到盛淳安那张快要耷拉到地板上的脸,表情也变得踟蹰了起来,赶紧闭上了嘴。
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
一时间,整个训犬场的气氛尴尬不已。
盛淳安的眼神已经不能用凶神恶煞来形容了,若他的视线能化作飞刃,此时的孟婳隐怕是已千疮百孔。
而隔着笼子,那人儿竟依然毫不畏惧的迎上他锐利的眼芒,矗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犹如一尊石像般不露半点慌乱和胆怯。
盛淳安不由得眯紧了眼睛。
此时的莫云沁惊色之余,更多的是遏制不住的恼火。
开场前,她可是跟盛淳安夸了海口,并设法弄走了孟婳隐的发簪,可她没想到这小贱人居然还留着这一手。
“王爷……”莫云沁正要说什么,不经意看向盛淳安眼底隐约一灼的暗芒。
略略一顿,她连忙看向了笼子,随着紧拧的眉心倏然一颤,恼怒的火焰顿时就像被风箱猛拉了一把似得,直窜天灵盖。
“王爷!”莫云沁提高了声音。
盛淳安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何事?”
莫云沁暗暗咬了咬牙根,故作若无其事的轻轻一笑:
“王爷,既然胜负已分,也该让人清理场地了。碎玉,你替我亲自送一送孟姑娘。”
“是。”
碎玉应声的同时,迫不及待的朝着座下走去。
因为矮屋被孟婳隐摆了一道,她已经憋火很久了。
可是不等她走下台阶,一只淡紫色的长袖倏然一伸,拦住了她的去路。
莫云沁脸色一变:“上官庄主这是什么意思。”
上官楚岫懒懒的一撇眼睛:“不敢劳烦莫大小姐的奴才,本庄主的人,本庄主自己带。”
说着,她略略一抬手。
站在她座后的庄奴当即一个转身,朝着鸟笼大步走去。
而此时的笼子里,注意到主位之间流动着不同寻常的孟婳隐,一双宛如刀刃般锐利的视线,死死盯紧了盛淳安和莫云沁。
她紧攥的左拳因为太过于用力而微微的颤抖着。
指缝里,隐约可见一抹寒光凛凛。
竟是盛淳安先前射进火盆的那枚箭头。
余光里,庄奴已经走到了笼门的边沿。
孟婳隐立刻向前冷厉而决绝的迈出一步,随着屏住了心口的一团气,那只紧攥着锋芒的左手也跟着抬了起来。
她离杀身仇人咫尺之遥!
她颤动的眉眼里,似乎已经看到手中箭矢被狠狠的丢出去,裹挟着振奋呼啸的风鸣,刺进仇人胸膛的样子。
然而,不等她先一步报仇雪恨,右耳后突然传来一个破空声。
几乎是下意识的侧身一避,一根锋利的箭矢从黑暗里冷不丁的窜了出来,穿过鸟笼,倏然擦过她的眉角,溅起一道血雾。
“保护王爷!”安铣一声利喝。
孟婳隐也在此时猛地回头,恼火的看向箭矢射来的方向。
暗夜的屋脊上,昏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训犬场乱成一团。
盛元澈的人,盛淳安的人,上官楚岫的人,宾客里不乏一些带着私卫的富贾贵胄。
原本看似平和的气氛,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道利箭打破。
闻风手中的剑已经出鞘半寸。
轻蔑的看着安铣才摁上剑柄的右手,嗤笑了一声:“安大人方才是神游去了吗?动作这般缓慢,如何保护安王。”
安铣沉了沉脸色,但没有理会他,而是大步走到场边的柱子前,取下那枚箭矢转身递给了盛淳安。
“王爷,是御林军。”
看着箭头上的龙纹,不等盛淳安开口,莫云沁突然惊慌失措的一声惊呼。
“王爷!”
盛淳安皱了皱眉头,看向瘫坐在椅子上的莫云沁。
她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摁在腰间,脸色惨白,
盛淳安当即垂下眼皮看向她腰带上断开的绳结,脸色骤然一沉。
那表情,居然比御林军的箭差点扎到自己脚尖上还要难看。
盛元澈略略一紧眼芒,清厉的视线不动声色的看向一旁悠然喝茶的上官楚岫。
缓缓放下手里的茶盏,上官楚岫面不改色的站了起来:
“既然赌局已分出胜负,若二位王爷没别的吩咐,本庄主就带人先回去了。”
说完,她不慌不忙的一拂长袖。
碎玉盯着她的背影看了看,又不甘心的朝着鸟笼望了过去,忽然往前走了一步:
“庄主且慢。奴婢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奴婢记得夫人去矮屋探望孟姑娘的时候玉佩还在,出来之后就不见了。当时孟姑娘对夫人的玉佩很感兴趣,说不定是夫人不小心落在了矮屋,不慎被孟姑娘捡了去也未可知。”
上官楚岫眯了眯眼睛,转身的同时冷冷的看向碎玉不怀好意的目光:
“怎么,夫人丢了东西,竟赖到我麒麟庄的魁子头上了?安王府的待客之道还真是独树一帜。”
莫云沁本就不太好看的脸色又是一沉,朝着碎玉示意的同时,讪讪的扯了下嘴角:
“庄主莫怪,碎玉并非针对孟姑娘,只因为孟姑娘是最后一个见过我玉佩的人。若是别的物件,只要孟姑娘喜欢随便拿去就是,可这玉佩是我莫家的嫡传之宝,实在容不得半点闪失。”
说话间,碎玉已经走到了鸟笼前。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孟婳隐面无波澜的看着上官楚岫,随着碎玉响在耳边的叱声,冷冷一笑。
缓缓抬起手,她面不改色的摊开一手血污。
见她这么轻而易举的就范,碎玉有些得意,更得意的是她手里的东西。
没想到,夫人丢的鳎图玉佩真的就在她手里。
“夫人。”碎玉得意的一声大喊,“玉佩找到了,就是她偷的,人赃并获!”
上官楚岫猛然一顿,一双柔媚的平眉也在这个时候不由自主的的紧拧在了一起。
身后,盛元澈缓缓端起手边的茶盏,贴着杯沿的薄唇微微一展:
“看来,有人搬起石头打了自己的脚。”
听着盛元澈的揶揄,上官楚岫蹙紧的眉头快要拧出血来了。
这丫头,居然出卖她!
碎玉想从孟婳隐的手里把玉佩拿走,可看着那血刺呼啦,踟蹰了半天也不知道从哪里下手比较好。
直到她拿出帕子裹上,这才佞笑着朝着孟婳隐伸手过去。
嘴上还不忘讥讽道:“孟姑娘可是麒麟庄的魁子,那么风光无限的,怎么也干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怕不是骨子里就带着的贱气,到哪里忘不了伸手,呵,姑娘胆子倒真是大,竟伸到夫人身上去了。”
孟婳隐看似若无其事的听着她说,发帘后藏匿着一双眸光凌厉。
在碎玉的手碰到她掌心的玉佩时,她突然一收手,碎玉吓了一跳,来不及收回竟被一把攥住了手腕。
“你……”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偷玉佩了?”
碎玉用力挣了下手腕,恼怒的呵声道:“人赃并获,你还想狡辩不成?”
孟婳隐冷冷一嗤:“你若忘了,我可以提醒你。在矮屋时,你搜过我的身,连我发上的桂枝簪都不放过,若我身上有玉佩,你会没发现?”
碎玉瞪了瞪眼睛,提高了嗓门:“那是因为你是在我搜身之后偷去的。呵,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居然敢偷莫家的东西,你……”
不等她把话说完,随着孟婳隐气息一沉,指尖用力,碎玉疼的当即喊出声来。
“你……”
“究竟是谁偷了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