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庄。
偌大的前院里,白日熙攘的食场,此刻早已空无一人,唯有一些萤火在布满血迹的场地上漫无目的的飘荡。
一队护卫提着灯笼齐刷刷的走过,清冷的月光将他们的身影斜斜的打在路边的矮墙上。
而在他们身后,突然蹿过的一个黑影,悄无声息的一闪而过,很快又藏匿进了阴影里。
夜幕里,孟婳隐四处寻找麒麟庄的案牍库房,可转悠了半天也没能找到库房的所在。
她如果想搞清楚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除了那个人可能会解开她的困惑外,还有她这原身的秘密。
她想过,很多时候,那些看似没有任何牵扯的东西,在冥冥之中都是有关联的,所以才有了这世间万物的因果。
上官楚岫又常常试探她这原身的来历,看来,她这原身绝对不简单。
踩着月光从屋脊上跳下来,孟婳隐左右张望了一眼,正打算再换个地方找找,身后突然响起一个轻轻的笑声。
“三小姐大驾光临,我麒麟庄可谓是蓬荜生辉啊。”
听着这讥诮的笑声,孟婳隐只得呵了口气,回头看向屋檐下,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上官楚岫。
他一身淡紫色的衬衫,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垂在肩后,摘去了面纱的面容,在月光下宛若白玉一般的娇美动人,微眯着一双狭长的丹凤眼,溺着嘴角的黠意淡淡的望着她。
见孟婳隐不说话,上官楚岫立刻将眼睛眯的更紧了,不慌不忙的迈脚朝着她走来,淡淡道:
“正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三小姐半夜前来,莫非是想念本庄主了?可三小姐似乎走错地方了,本庄主的卧房在那边,不在这里。”
上官楚岫说着话,故意伸手想要触碰她,却没等碰到,就被什么东西抵住了腰。
略略低眼一看,孟婳隐手里正拿着那把乌金手刀。
“说话就说话,要是再敢对我动手动脚,可别怪我手中刀剑无眼,伤了上官庄主。”
听着那清厉淡漠的说话声,上官楚岫禁不住一笑。
缓缓抬起眼眉看向眼前一身冷傲的人儿,他缓缓拈起兰花指,捏住了她的袖角,一边将那只抵在他腰上的短刃挪开,一边叹息道:
“好好好,三小姐莫怪,是我冒犯了,还望三小姐手下留情,我不是安王,这还没成亲呢,要是被三小姐扎了个残废,以后生不出孩子怎么办,三小姐又不会赔给我。”
孟婳隐一皱眉头:“你……”
然而不等她把话说完,上官楚岫忽而一沉嘴角的狡黠:“三小姐深夜潜入麒麟庄,总不会是为了来故地重游。”
孟婳隐冷冷的将手收了回来,略作迟疑之后,只好说:
“我是来找我的那份案卷的。你开个价吧。”
上官楚岫略略一挑眉梢,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好似有些意外,但紧跟着立刻不动声色的笑道:
“不愧是莫家的三小姐,这说话的气势都不一样了。”
“少废话,你想要多少银子?”
上官楚岫立刻将眉梢挑的更高了:“银子什么的,怎么比得上我与三小姐之间的情意深重,谈钱,伤感情。”
说完,他居然转身就要走。
孟婳隐也不由得将眉头拧得更紧了,追上他的步子,冷呵了一声:
“别装了,你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你若真觉得谈钱伤感情,宸王府库房空掉的半间,都是凭空消失的?”
上官楚岫倏然一顿足,在孟婳隐连忙停下步子的同时,微眯着眼底的暗芒缓缓转过神来。
“宸王府的库房是空了半间还是空的一间,你倒是比盛元澈还要在意。”
月光里,他眼芒如梭,看的孟婳隐不觉背脊一阵发毛。
赶紧躲闪开视线,她故作观察周围的样子,不动声色的呵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过是打个比方。”
上官楚岫眯了眯眼芒,随后看似不以为然的转身继续向前走,语气却在这个时候晕上了一层说不出的隐味来:
“是吗。”
孟婳隐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咬了下嘴角,没好气的追了上去:
“你到底给还是不给?”
上官楚岫在走过院门的时候,故意回过头来意味深长的看着她,一眨眼睛:
“给,只要你想要,我都给。”
清冷的月光下,上官楚岫的竹林小筑被一层薄薄的雾气笼罩,乍一看,宛若是漂浮在云层里一样。
追着他进了门,孟婳隐有些不耐烦了:“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上官楚岫不慌不忙的大步走到靠前的榻边,随着一个转身侧躺了上去,一手撑在了额角,一手挥动了袖子,指向了一旁的矮桌。
“你要的案卷,我已经烧了……”
说着,他故意停顿一下,看着孟婳隐猛然睁大的眼睛,然后不紧不慢的又说:
“但我找到了别的好东西,你自己看吧。”
孟婳隐迟疑,警惕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矮桌上的盒子,但还是走了过去。
盒子里,有一张沾着血的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什么。
打开一看,像是从账本里撕下来的,上面的字迹大部分都被血渍晕开了,但是字头上还能清晰的看到录账的时间,和西下坡三个字。
大概是说,四个多月前,账簿的主人在西上坡和西下坡之间的山沟里,发现了一批流民乞丐,这群流民里头有个不会说话的小姑娘,模样不错。
原本,账簿的主人是打算把这小姑娘卖到君乐庄去,但因为流民里有人逃跑,送去麒麟庄的人数不够,便拿这小姑娘顶数,卖的纹银十一两。
孟婳隐皱眉,难道,这就是她原身的来历?
西上坡,西下坡,是巧合吗?
见孟婳隐眉头紧锁,上官楚岫慵懒的捋着鬓边垂落的长发:“你这记性这么差的?这才不过数月,就把自己是何来历都忘的一干二净了?”
孟婳隐不动声色的抬起眼看了看他,把手里的纸朝着盒子里一丢,淡淡道:
“你如何确定此人就是我?而且,你这东西是哪里来的,居然破成这个样子。”
上官楚岫轻轻一努嘴角:“这张纸,是从卖你的人贩子那里找到的。他虽然惨死,但他那些账簿还在,我可是费尽心思才弄到这个的。你说巧不巧,这上面记载的时间,与你被卖进麒麟庄时,录入的案卷信息是一样的。
而且,这西下坡……两年前莫大小姐去剿过匪,你说你是那时被莫大小姐救下的,那根据莫家传来的消息,你跟大小姐那个时候就认识了,大小姐也应该是在那个时候发现了你就是她走失多年的姊妹。
那就奇怪了,两年的时间,大小姐都没有将你带回莫家,还让你成了流民,最后惨兮兮的被卖进了麒麟庄。这大小姐……对你也不怎么样,你至于拼了命的要给她报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