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烛?”凌萧疑道。
“是啊,”李夫人解释道,“这些蜡烛不是普通的蜡烛,而是混了麻药在里头的。公子想来也闻见了那股甜香,就是这些麻烛燃烧时发出来的。有些病人身体太弱,受不住麻药,但不用又不行。我就想了个法子,用蜡烛燃烧时产生的气味代替麻药。这样计量虽小一些,但对病患的伤害也没那么大。”
“原来如此。所以这些蜡烛的灯芯才会隐隐发紫。”凌萧道。
“对,没错。”李夫人颔首,“这麻烛里掺了紫星草的汁液,燃烧起来会有隐隐的紫色。我嫌这颜色不好,试了好些法子,想把它去掉,却都不成。”
“紫星草?”凌萧道,“倒是没听过。”
“你是京城人嘛,”李夫人换了个舒服的坐姿,闲道,“这种草只长在温热潮湿的沿海地带,且多用于观赏,药效并不显著。你们京里的大药房都是寸土寸金的,怎肯腾地方给这种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呢?”
“医术一道在下少有涉猎,”凌萧道,“不过看这紫烛的功效,倒不像夫人说得那般不堪。”
闻言,李夫人抿唇一笑,面上微微闪过一丝得色:“现在的药师大都将麻药做成汤剂,让病患口服。却没想过,其实有些麻药燃烧时产生的气体也有镇定止痛的功效。但有此效用的麻药少之又少,这紫星草就是其中之一。其实此草熬成药剂口服,也有麻药的功效,可药效远不如焚烧来得厉害。这其中的玄机,也是我这些年多次试验得出的,市面上知道的人并不多。”
“原来如此。”凌萧颔首。
“其实啊,关于这紫星草原本是有个传说的。”聊到了自己所长,李夫人越发健谈起来,“据古书记载,在上古时期曾有一种仙草,人称帝金紫星,也叫紫星仙株。能活死人,肉白骨,总之颇为神奇。”
“这株仙草后来修成了仙,摇身一变,成了紫星仙君。据说容貌惊为天人,还自带草木清香。因他为仙草所化,天帝就命他司理医药,这紫星仙君也一直尽职尽责。可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他忽然触怒了天帝,被摘了仙号,贬下凡间,甚至连人身都不留,又变回了药草之身。”
“这还不算完,许是为了惩戒他的高傲,仙君做回仙草之后,药力也不如从前了,而是变成了普通的药草。它的草种还极易成活,随风授粉后,一开就是一大片。日子一久啊,就变得越来越不值钱,就跟路边的野草无二。”
“现在路边常常见到的紫星草就是如此,”李夫人道,“它还因此得了个诨名,叫谪仙君。大家都这么叫,但知道背后典故的人越来越少了。老身自幼对医药一道极为痴迷,读了不少医术野史,这才得知了这个故事。”
她说着叹了一声:“当年我读了这个故事后,就一直有个幻想,想着这世间要真有这样一株仙草就好了。这样的话,世上该少多少伤心之人啊!又有多少医者,可以不再受那束手无策,眼睁睁看着病人在自己眼前死去的痛苦呢?”
这番话似乎勾起了她一些伤感的回忆,她说完后,眼底泛起了一层水光。
凌萧一直静静地看着她,此时便温言道:“听夫人所言,晚辈倒真觉得,夫人真当听从令弟的建议,于药理一道多加钻研。夫人热爱医道,又心系病患,假日时日,研究所得定能对黎民苍生有所造福。”
“呵呵,公子过誉了!”李夫人笑道,“其实,这又何尝不是老身年少时的志向呢?只可惜遇人不淑,白白将二十几年的大好青春浪费在了内围宅斗里。现在想想,真是不值啊……”
说到此处,她又陷入了沉思,盯着那些麻烛看了一会儿。
半晌,她忽然想起什么,问侍立一旁的丫鬟道:“小少爷怎么还没到?你们没去叫吗?”
“去了,”一个丫鬟回道,“当时小少爷正在前厅跟那个闯庄子的人交涉,好像闹得不太愉快。但奴婢跟那位公子说,夫人正在为这位姑娘诊治,他就不闹了。小少爷也说会立刻赶来。只是不知后来又出了什么事……”
“管他出了什么事,人命关天,哪里由得他这么耽误?”李夫人不豫道,“你,再去找一趟,务必把他给我带来!”
“是。”小丫鬟领命,快步离去了。
没过多久,二人就听到甬道里有脚步声传来。
凌萧抬头一看,就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被丫鬟领着踱步而来。少年个子不高,身板也还纤瘦,面相白皙,属于清秀一类的长相。这么远远看着,倒很有些医家风范。
只不过这张俊秀的脸上如今阴云密布。他吊着一双美目,斜斜往玉床上瞟了一眼,鄙夷地皱了皱鼻子,又越过她朝他们二人望来,先是在凌萧面上逡巡了一圈,然后抱手躬身,对李氏施了一礼。
“姑母。”少年人特有的低沉嗓音传来。
“你又在捣鼓些什么?怎么这么晚才来?”李夫人斥道。
“哼,不过是被人污了衣裳,我爱洁,回屋清洗了一下而已。”少年道。
“什么?”李夫人一愣,迟疑道,“是……来庄子上的那位公子所为?”
少年沉着脸冷笑一声,道:“今日也不知撞了什么邪,什么人都敢往庄子里闯。一点礼数都不懂,张口闭口尽是污言秽语,还想要我救他朋友?”
闻言,凌萧心下一叹。阿贺好歹就在自己身边,有什么情况自己都知道。而纪麟却两眼一抹黑,心中焦急可想而知。他性子又莽撞,不知说了什么,把人给得罪了。
想到此处,他忙起身一礼,对那少年道:“那位公子是在下的朋友。他忧心贺姑娘的伤势,言语间可能冲撞了阁下,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李夫人也忙道:“哎呀,就是,就是。好朋友受了这么重的伤,着急也是人之常情嘛!这位公子也是京城来的,为人也大方,许了咱们好大一笔诊金呢!思儿,你快替我给这位姑娘施针,晚了就不好了。”说着,她给那少年使了个眼色。
闻言,少年却没动,而是瞟了凌萧一眼,语气不善道:“京城来的?你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