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客台上一时间沙石与弩箭齐飞,血肉共流矢一色。
沈府客院的阁楼上,一个长身玉立的身影站在打起的轩窗前,望着下方明灭的灯火。他身后站着一个与他一般高低的侍卫,一张平平无奇的脸,白皙的面皮上眶着两只淡然的眼睛。
二人都没说话,檀香燃烧后的袅袅青烟顺着藤萝绞缠的花枝绵延而上,在室内弥漫开沁人心脾的暖意。
“几时了?”宁王忽然从窗畔回过头来,没看身后的侍卫,而是望着窗棂上攀援的淡紫色花朵。
“快了。”身侧的侍卫沉声道,不知为何,眼波总在他的后背若有似无地飘过,飘过却也不停留,只淡淡勾一下就迅速撤走。
“嗯,”宁王毫无所觉,又转过头去,抬眼望着夜空,“我还是不懂你说的那个什么三星笼月之象。这么看过去,月亮离那三颗星星还远着呢。那三颗星星的分布也毫无规律,如何能正好与月亮的位置重叠?”
“你看不懂,是因为咱们站的位置不对。”侍卫道,上前两步立在他身后,抬手遥遥指着殒剑山山顶,“在那里,那个最突出的尖峰上,就会清楚地看到三星笼月之象。此星相一年才会出现一次,也仅仅能持续一个时辰。只有在这个时辰里,献祭之礼才能完成。而咱们——不,是他们——也只有这一个时辰的机会。”
宁王眯起双目,顺着他的手,望向不远处黑黢黢的山巅。身后沉静的声音落下,在他耳畔掀起一阵濡湿的暖意。他耸然一惊,蓦然回首,薄怒地盯了侍卫一眼。
侍卫被他凌厉的眼神看得一怔,眼眸闪动,讪讪地低下头去,向后撤了一步。宁王又在他身上盯了一眼,似乎要用眼神将他钉在原地,然后才又回过身去,望着夜空继续细细研究起来。
时辰一点点过去,就在沈府内所有滴漏同时响过“嘀嗒”一声后,一弯弦月缓缓移过中天,正挂在殒剑山顶。
此处本来有三颗毫不相关的星星,弦月移过来后占据了它们的位置,将它们连了起来。上下两颗抵在弦月的上下两尖,第三颗正好落在月拱的中心。
就在它们位置重合的一刹那,三颗星星同时闪了一下,然后隐匿在弦月之后,彻底掩藏了光芒。而原本昏黄的月色仿佛吸收了它们的光亮,忽然变成了皎洁的银白。清辉洒下,有一缕落在殒剑山顶,透过那个碗口大的小洞,正照在下方的晶石之上。
奇迹发生了。
方才还灰蒙蒙的镜面忽然流光溢彩起来,灰色的杂质像是会流动,一翻翻涌搅动后纷纷淡去,晶石变得通透无比,若非上面浮动着一层朦胧的光晕,简直像是突然消失了一般。
晶石下方的情景一览无余,一直守在晶石旁边的三人当即俯身到晶石镜边,来不及惊叹造物之神奇,纷纷低头向下看去。
只见下面是一个空间颇大的山洞,无数紫晶石如春笋一般从洞壁涌出,凌厉的棱角,切割出无数光滑的镜面。月光洒在上面,流转出绚丽无匹的华彩,让人有种身在仙境的错觉。
无需介绍,这一定就是寒氏月口中那个布满紫晶石的幽洞。
晶石镜正下方是一个圆形的水池,里面盛着淡粉色的液体。液体的质地有些粘稠,看不出是什么,非要打个比方的话,大概与女孩子爱喝的玫瑰蜜露有些许相似。
液体中似是有什么东西,体积极小,但数量惊人,上下挣扎浮沉着,细微的动作在液体表面荡起点点涟漪。月华的照射似乎给它们提供了必要的养分,它们扭动的幅度越来越大,越来越猛烈,到得最后,整个池面犹如暴雨滂沱的水面,闪烁起连片星子。
看到眼前之景,凌萧不由一怔,不久前那个荒诞的梦境又一次在他脑海中浮现。梦中的血池,血池中星星点点的不明生物,竟与眼前这方水池一般无二!
寒氏月跟他介绍献祭之礼时,只说幽洞中有一蛊池,却并未形容过蛊池的样子。原本他以为梦中的池子只是自己的幻想,可看到眼前一幕,他忽然不敢确定了。
巧合?可如此诡谲之景,是轻易想象得来的吗?若不是,那自己梦中之景怎会与幽洞中的蛊池完美重合?难不成......这个地方自己之前曾经来过?这个蛊池,自己之前曾经见过?
“那是什么?”正在他惊疑不定之时,赵菁芜的声音响了起来。他抬起眼来,正好看见她望着晶石镜下方打了个冷战。
“那就是蛊池。”寒氏月也幽幽地望着下面。
“蛊池......”赵菁芜低声呢喃,“那那些东西......那些跳动的......就是血蛊?”
寒氏月缓缓点了点头:“血蛊长期在黑暗之中休眠,月光的到来给了它们刺激,让它们从休眠的状态中活了过来。”
“一会儿阮哥哥就是要下到这里面去,让这些虫子喝他的血?”赵菁芜有些不忍,又有些反胃地皱起了鼻子。
凌萧也默默地望着寒氏月。
寒氏月看了他们一眼,轻轻点了点头,目光幽暗,不知想到了什么。
赵菁芜便不再说话了,三人静默地望着下方的蛊池,看着它越来越活跃,活跃得像是一面巨大的沸腾的油锅。
不多久,蛊池边的地面上投下一个人影。身形修长而单薄,似是披着什么东西,从肩膀处一泻而下,勾勒出清晰的骨线。
慢慢地,人影向着蛊池的方向缓缓而来,终于,在晶石镜下现出身形。长发披肩,赤着脚,身上披着一件月白的斗篷,苍白的脸上退去了红妆,没有半点血色。
三人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赵菁芜道:“阮哥哥,是阮哥哥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