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外,仅隔一层幕布,那些场景却穿过这薄薄的阻隔进入施茜望的眼睛。
血,到处都是血,暗沉的血。那伤口处的烂肉,裸露的白骨。
那把枪被夜星接过。
施茜望蹲在门口紧紧抱住自己的头:“不,不要。”
卫庄看着眼前瞪大双眼的施茜望,不知所措,几次伸手又放下。
陈啼鸟带着还不敢相信的魏缘音走出,卫庄从地上站起,死死拉住陈啼鸟的衣角。陈啼鸟拉起他的手:“怎么了么?”
“她,”卫庄指向施茜望,小声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陈啼鸟见状,走向施茜望:“怎么了么?有哪里不舒服么?”
施茜望没有应声,抓住自己的头发。陈啼鸟轻拍施茜望的后背,施茜望一惊,茫然抬头,看不见似得伸出手,拉住陈啼鸟的衣服,倒入陈啼鸟怀中,陈啼鸟无言,只能抱住,一遍又一遍轻拍施茜望后背。
魏缘音瘫坐在地上,看向幕后背后黑漆漆的一片。
良久,她紧紧皱眉,站起身:“我要回去,我不想他死。”她拉开幕布。
“不要!”施茜望尖叫出声,幕布后,夜星举起了枪。
一片黑暗将那片视野吞噬,帐篷内的一切,施茜望失去视野站起身。
一声巨响,马戏团内掀起微风,一切慢慢化作碎片,身后帐篷也逐渐分解,随风而去。最后,白色熄灭,众人重回现实。
小巷中,夜星站在众人身前,一块黑布盖住老人的尸体。
“顾思行……”魏缘音看着那块黑布。
“我很快回来。”夜星依旧微笑着,“商人,带他们回之前的位置。”
商人点头。魏缘音转身冲出,拉住夜星:“夜星!你是要去找那个不在的家伙,对吗!?”
“是双胞胎里的哪一个?!”魏缘音看着夜星,“马戏团是他们害的,对吗?!”
夜星没有说话,脸上那样的微笑如常,墨绿色的眼睛看不见波动:“是,也不仅仅是。”
“带上我。”魏缘音坚定到,眼眶渐红,“我一定要知道为什么。”
夜星转过头:“你确定吗?”
“我必须知道,”魏缘音肯定到,“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做!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对待顾思行那样的人!?”
夜星笑着:“那我会把他带到你面前。”
商人将众人带离,魏缘音回头,已经看不见夜星的身影。
天空落下小雨,将那片红色晕染、延伸、冲淡、抹去。
……
嘈杂的音乐,晃眼的彩光,丁铃当啷酒杯在灯光下来回碰撞,谩骂、荤话与放肆的大笑,这是姜浮从未接触的世界。
“喂,你在看哪里?”一杯酒泼出。
玻璃杯砸在脸上,脸上伤口淤青被酒染痛,姜浮收回视线,眼前那大人在灯光下看不清脸,身影如怪兽一般巨大,耳朵上的吊坠在彩光下闪闪发光,刺痛姜浮的眼。
“给我跪端正咯。”王威翘起二郎腿。
“哟,没想到他还真的跟过来了。”身旁一人笑道。
“哎哎,”王威摆手,“我当时就是随口一说,他居然真的跟过来了,我也没想到啊。”
姜浮小声道:“你说过……”
“啊?什么?”王威不满地踢出,“我说过什么吗?”
“你说过,要是违约,”姜浮从地上爬起,低下头,“其他人与你的合作……”
王威对周围人笑道:“你们听见了吗?哈哈哈哈,他说我们干什么来着?违约?”
周围掀起哄笑,姜浮的头埋得更低。
“小朋友,你知道吗?”王威抓住姜浮的头发,“只要没有人知道,就不算违约。”
姜浮看着王威,哭干了眼泪,只能看着。
王威身后出现人影,姜浮尽力张开浮肿的眼,黑影里那双墨绿的眼睛微微发亮,手放在王威的头上,王威脸上的微笑还在继续。
周围陷入安静,人群倒下。王威头骨发出脆响,红色溅开,他倾斜倒下,白色红色流出,染了一地。
夜星垂下手,血液消失,服饰依旧整洁,她笑着:“你好。”
“哈哈,”红色的世界中,姜浮表情渐渐扭曲,发出怪笑,“你是来救我的对不对!?对不对!?”
夜星没有回答,她伸出手,将姜浮拎起。
……
雨丝细绵不绝,连檐水雾朦胧,风吹人影斜。
魏缘音坐在地面任由雨点沾湿裤脚,她想不通缘由,眼眶红作一片,只能望着雨幕,将那些理由找了一遍又一遍。
陈啼鸟摇头,抱着盒子倚靠在墙边。施茜望已经缓过神,静默无声拉住卫庄的手。
商人坐在最深的阴影中,手中的沙沙声暂停,他抬起头。
夜星从雨幕中走出,将手中那人摔在地上。
魏缘音站起身,夜星关闭保险,将枪递出,见魏缘音接过,夜星走到商人身边站立靠墙。
魏缘音看向那小孩,他身上淤青片片。
魏缘音张口,颤抖道:“为什么?”
姜浮愣住:“什么?”
魏缘音深吸一口气:“为什么要这么做。”
“对不起,是我的错”姜浮听后,带上可怜的表情,走向魏缘音,伸出手:“我不该答应他们,我知错了,我知错了。”
“顾思行他亏待你们了吗!?”魏缘音的声音带上鼻音,“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知错了,我不该轻信那些人说的话,”姜浮又靠近了些,“我知道错了。我的弟弟呢,他还好吗?我们好不容易活到现在,乞讨、捡垃圾甚至吃别人的潲水,你能原谅我们吗?我们真的只是一时犯浑,我知道错了。”姜浮拉住魏缘音的衣角。
“放开!”魏缘音一把拍开姜浮的手,怒斥道:“他死了!大家都死了!你满意了!?”
魏缘音看向躺在姜浮,眼泪不自觉流下,:“告诉我,到底是什么原因?什么东西值得让你这么做?!你拿到了什么好东西!啊!?”
“我,”姜浮站起来,“我只是想过的更好,我过了那么长的苦日子,所以我只是想过得更好——对,我只是想过得更好啊。”
魏缘音听见答案,牙齿咬紧,发出咔咔声。
“我过怕了苦日子,”姜浮尽量在脸上拉出可怜的表情,“家里人不要我们,我们吃老鼠、啃树皮,现在我弟弟也死了……”
“闭嘴!”魏缘音怒号。
陈啼鸟发觉不对,向魏缘音走去。
“你能理解我的,对吧?”姜浮靠得更近,“我只是不想再过苦日子了啊……”
“我叫你,”魏缘音举起枪,扣动扳机,“闭嘴!”
没有枪响,姜浮却缓缓倒下,夜星走近,将匕首抽出,鲜血汩汩淌出。
魏缘音终于冷静,拿着枪的手缓缓放下,她看着眼前的尸体,噗通跪下,丢开枪,双手掩面大声哭泣。
夜星蹲下身,魏缘音伸手抱住。
魏缘音埋在夜星怀里哭了很久,直至声音嘶哑,才终于缓缓平静。
魏缘音小声道:“对不起——我是不是很恶劣?”
“没事,”夜星还是那样的表情,“是我动的手。”
魏缘音抬起头:“谢谢……”
夜星没有回答,脸上依然挂着微笑。
“为什么,”魏缘音低下头,“会是这样的理由?”
“不,”夜星笑着,“不只是这些理由,要向上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