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一出来,侍者们立刻往这桌汇聚,但俞亦秀和胡蛮身后的侍者朝他们看了一眼,他们又立刻停住脚步,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去了。
胡蛮浑然不曾察觉,对俞舟道:“我再赌一把。”
俞舟道:“你没筹码了啊。”
“我有!”胡蛮道,“赌不赌!”
俞亦秀听不懂他的话,只诧异地看着那把手枪。
俞舟倒是明白了,微微点头:“怎么赌?”
胡蛮从弹夹里取出两枚子弹,仍在桌上,重新安装好弹夹.
“我打两枪,不死,还你一块大的。”
俞亦秀愕然瞪大眼睛,俞舟却早见识过这等伎俩。
“不用这么麻烦。”俞舟拿过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连开两枪,都是空的。
他把枪拍在胡蛮面前:“朝自己脑袋开一枪,我这几块大码都是你的。”
胡蛮死死瞪着俞舟,拿起枪盯着自己的太阳穴,拿枪的手微微颤抖。
忽然,他站起身来,把枪口对准俞亦秀:“我先打死你!”
俞亦秀对着黢黑的枪口发懵,但下一刻,就听见清晰的咔嚓骨裂声。
胡蛮身旁的侍者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缴了胡蛮手上的枪,卸了弹夹,抓着胡蛮的手腕一拧,让他整条胳膊都脱了臼。
侍者又在胡蛮肚子上捣了一拳,按着他的头在桌上砸了几下,砸得桌上筹码、骰子、子弹乱迸,也砸得胡蛮人事不省。
这侍者拖着胡蛮离开赌场,其他桌的客人却像没有这回事一样,仍是该赌钱的赌钱、该骂骂咧咧骂骂咧咧。
俞亦秀身后的侍者默默将落在地上的子弹、筹码捡回桌上。
俞亦秀看着近在眼前的手枪,缓缓伸手将它拿了过来,摩挲着枪口看向俞舟面前的两块筹码。
他心中始终记得张灵渊所说的北方大雪,记得他说的每一句话。
他是真的羡慕张先生,也许是得天独厚,也许是自强不息,他走过那么远的地方,见过那么多人世风波,养就如此深厚涵养。
头一次见见面时,他以为自己遇到了一位知己,但是现在他越来越明白,可能在他这边,的确是得到了一个知己,但是对于张灵渊而言,自己一定是个非常普通的存在。
但是那时候,并不知道自己是这么没用、这么渺小的人。
活了四十一岁,竟然没有一件做成的事情,这难道不可笑吗。
就让他试着完成一件事情吧。
他抬头对俞舟说:“我也和你赌一赌命。”
俞舟微怔,笑道:“算了吧,命比钱重要。做人不知足,上一脚在天堂,下一脚可就是十八层地狱。”
俞亦秀微笑:“从前活在地狱,以为是天堂,现在就算去了天堂,怕是也和地狱差不多。”
俞舟看出了他的死志,不明白张先生特意点出名字来的人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明明张先生所喜欢的人,都是沉着而能干的,都是能自立门户做一番事业的,为什么偏偏这个和他同姓的家伙,身上一点儿也没有强悍的气质,反而是一片破碎。
他抬头看向俞亦秀身后的侍者,见他微微点头,便也就道:“听不太懂,但是陪你赌。还是赌骰子大小?”
俞亦秀摇头,摸着侍者捡起来放在桌上的子弹,一一填进枪匣里。
俞舟见状,道:“先生原来是不想活了呀。”
“想。”俞亦秀说道。
“想是想的,还想去上海外滩、香江、漠北的草原……塞外……千里之外,肯定特别让人上瘾。”
他无奈地笑着,深深叹气。
“但是应承过别人了,要拿回三根金条交给徐天,现在两手空空,活着没道理。”
俞舟忍不住说道:“俞先生,你看这样行不行,算你赢了,三根金条我给徐天。”
“凭什么要你给呀,那我要我干什么呢?”
俞舟笑道:“我答应过徐天的。”
俞亦秀摇头:“你答应的是他的事情,我应承的是另外一个人。”
俞舟见他疲惫的眼睛中满是坚定,只好说道:“我赌运很好,先生别丢了性命。”
俞亦秀笑了一声:“命又不是你的,我自己的命,我最知道该不该丢。”
俞舟点头:“明白,怎么赌。”
俞亦秀摩挲着枪:“里面有三发子弹,开一枪,我活着,三发子弹归我。”
俞舟道:“钱财是粪土,尤其在赌场。你赌命,我赌财,不公平。”
俞亦秀笑笑:“这个世道哪有公平。”
俞舟沉默片刻,把自己所有的大筹码都一字排开:“如俞先生所愿。”
俞亦秀见一共有四块筹码,便将其中一块扔了回去。
“只要三块,再加上我那个卦盒。”
俞舟看着他,把卦盒推到筹码边。
俞亦秀缓缓举起枪,抵着自己的太阳穴,一时间脑海中万象纷呈。
他想起就在前天,张灵渊敲开自己的门,说来拜访他。
那时候他怎么想得到,简单地会一次客人,会让自己的人生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但是事情如此发生了,他的房间稀里糊涂来了如此多的人,他被迫看到一桩又一桩的事情,目不暇接,心烦意乱。
但这是好事。
如果城寨注定不能在乱世中独善其身,他又怎么可能在书房里自欺欺人地待一辈子。
张先生来了,引爆了城寨内的问题,推他出了城寨,这一切变化,都让他觉得很欢喜。
但是他的所见所闻又让他知道,他终究不适合在这个世道上活着。
他扣着扳机,口中喃喃自语,俞舟听得很清楚。
“当初吴达步步紧逼的时候,张先生说,孟子看不起许行,孔子也不会看得起他。我当时听着,觉得很开心。我觉得先生是和我一样,目光超越了表象的人。”
“但是现在,我大概明白了,先生有大智慧,而我只是以为自己明白很多道理而已。先生可以自比孔孟,他当得起,而我不能。”
“我瞧不起当狗的人,可是我自己又是什么呢?是被这乱世中无数恶犬咬死的人吗……无论是什么,都是悲惨的可怜虫。”
“终究还是辜负了张先生那一番教导,他大约是很喜欢我吧,谈得那么投契,交流得那么顺畅,所以高看了我。说能想到,我的这一切所谓智慧,不过纸上谈兵。”
俞亦秀深深吸一口气。
“我在城寨里活了四十一年,我的人生全被城寨给挤满了,我这一生,终究做不成什么事。要是能早点儿出来,也许能不一样,可是现在……等待来生吧,如果真能有的话。”
他按下扳机,嘭的一声,鲜血溅到桌上。所有赌客都吓了一大跳,朝这边看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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