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达出去传令,屋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徐天好奇地问道:“什么叫聚罗汉?”
俞亦秀笑笑:“俞姓三寨,七个头目,算上我这头人,八个,忝称罗汉。遇见什么大事,一个人决定不了,就把大家聚集起来,投票决定。”
徐天沉默片刻,低声问:“人命也能投票决定吗?”
俞亦秀也沉默,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我觉得不能,但是如果别人都觉得能,我觉得不能也没有意义。”
他见徐天低着头,敛着眉眼,不由笑着劝道:“别担心,不会有什么大事的。”
他又问:“你是南洋回来的?哪个国家?缅甸?泰国?爪哇?”
“马来西亚。”徐天淡淡回道。
“那是个好地方,种橡胶园是不是?”
俞亦秀是为了让徐天稍微振作点儿才问话,但现在,自己的兴致反倒先涨了起来。
“我和张先生说我在闽西没见过下雪,你在马来西亚,更南边,你一定也没见过雪,是不是?”
徐天抬头看看张灵渊,见张灵渊冲自己微笑,也回了个微笑。
他想问问张灵渊有没有办法救老孙。
张先生肯定有办法。
虽然不知道怎么就如此认定了,但他冥冥中觉得,张先生做什么都有办法。
可是两人不熟,虽然是商人的孩子,不应该怯场,但面对张灵渊,徐天总有一种不能轻易靠近的敬畏感。
他张张嘴,转头问俞亦秀:“不能找医生来给他看看吗?”
俞亦秀摇着自己的卦盒,笑道:“别着急,罗汉里,三爷就是个医生,等他来了,叫给看看。”
他打开卦盒,看着里头的签。
不吉利。
他摇头,又问徐天:“你回来是为了干什么?”
“资助苏区,革命。”
“革命?”俞亦秀抬头往外看看,看见门口电灯的光洒落一地,“已经是民国了呀。”
徐天淡淡道:“父亲说过,清朝没了,腐朽还在,人民不平等,世道还乱着。要彻底地、干脆地来一次大洗牌,才能还国家一片天朗水清。”
俞亦秀点头,又问:“我……算不算是要被洗掉的牌呀?”
徐天抬眼打量他,没说话。
俞亦秀又问张灵渊:“张先生觉得徐先生的话对吗?”
张灵渊笑道:“自古以来,穷则变,变则通。”
俞亦秀知道他是支持徐天的,微微点了点头:“我和先生聊了好多书,可是好像还没聊到《红楼梦》。”
张灵渊一笑:“是啊,还没有聊这个。”
“红楼梦……没有结局啊。”俞亦秀叹息道,“甄士隐,贾雨村,真的东西,大多都得半路夭折。倒是假的,往往得以窥见终末。”
张灵渊笑道:“贾雨村固然是贾化,甄士隐何尝不是甄费呢。”
池铁城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真废?这个谐音亏先生想得出来!
张灵渊淡淡看向他,池铁城忙把严肃神情。
张灵渊却道:“想笑就笑,我想曹雪芹本来就是这个意思。君子之道费而隐,甄士隐,废物罢了。”
徐天抬头:“我跟着爸爸看过这本书,甄士隐……是个好人。”
张灵渊意味深长地说:“好人,不妨碍是个废物。”
俞亦秀紧紧扣着自己的卦盒,拨弄着盒子的流苏,没说话。
吴达的手下将长桌和椅子搬进来,桌腿凳腿划过地面,有刮擦声。
但是除此之外,还能听见许多院子里丁丁的伐木声。
苏文谦向外看去,见十数个青年正劈砍粗木搭建绞刑架,几个绳索在灯光下摇摇摆摆,把长长的影子投在地上。
吴达不仅打算杀了徐天和老孙,还打算杀了先生和他们。
苏文谦目光微冷,看向张灵渊。
他看到的东西,张灵渊自然早就看到。
张灵渊并没在意,只细细打量着俞亦秀拿出来待客的茶杯。
铜的,内壁錾着梅花纹,外头把手也打造成枝梗梅花的样子。流传百年的旧东西,还是光亮如新。
前清的东西,老手艺人造的。而今都用机器生产,再也见不着这样精巧的手艺。
所以怀念过去,也不无道理。
他摩挲着茶杯,听见一个老人在门外嘟囔。
“这个点儿不睡觉,把人叫过来聚罗汉,年轻人真是不体谅老家伙们!”
抬头,见是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家,拄着拐杖进来,随意找了个位子做。
俞亦秀叫了声“二爷”,他没答应,不知是没听见,还是不想回答。
其后又是个五六十岁的男人,摇着蒲扇进来。
俞亦秀叫声“三爷”,他回了句“俞先生”。
俞亦秀指着老孙道:“三爷,麻烦给看个病人。”
三爷用蒲扇柄敲敲后脖颈:“什么人?”
俞亦秀顿了顿,道:“朋友。”
三爷便走过去,拉开盖在老孙身上的毯子,解开衣裳仔细看他的伤势。
半晌,他起身道:“可能有救。”
徐天眼中立刻现出期待的光芒,但下一句就让他的心落入谷底。
“赶紧去省城,西医开膛有救。”
徐天顿时僵住。
苏文谦忍不住握住拳头,再度看向张灵渊。
张灵渊笑道:“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早说了,你们快成人了,有自己的判断就好,不必事事请示我。”
此时陆续有人进来坐下,把三爷和两人的话都听进耳朵里,不由朝着他们看过来。
吴达也走进来,听说老孙活不成,眼中露出几分得意。
目光打俞亦秀身上扫过。盥洗过手接过自己的罗汉签,听到这话,默默看向张灵渊。
苏文谦才不管别人的目光,立刻看向池铁城。
池铁城挨着有张灵渊在,不好推辞,只能嘟哝着:“又让我给你这大佛当助手。”
一边嘟哝,一边打开行李箱,往外拿东西。
徐天惊讶地发现,那里面竟然有一整套手术工具,连消毒酒精和消炎药都有两大瓶。
这种玻璃瓶子没做任何防护地放在手提箱里,一路上居然也没被磕碰坏!
他被这个事实冲击得回不过神,脑子转得都慢了好几拍,直到两人穿戴好,走到他身边,他才慌忙从老孙身边让开位置,好让两人尽力施展。
他其实不知道苏文谦医术如何,但是眼下都这样了,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因此不住鞠躬、不住向两人道谢,直到池铁城受不了,翻了个大白眼把他推开。
几个罗汉也都面面相觑。
西医,那是大城市医院里才有的,他们这里虽然不是穷乡僻壤,到底天高皇帝远,哪里见过!
都知道西医的手术开膛破肚,一个不好,本来有救的也死了,因此当西医是很严格的。
眼下一个半大少年,居然说自己能做手术,看着家伙什儿还很齐全!
是真有本事,还是来玩票的呀!
三爷看着苏文谦稚嫩的脸庞,摇摇头,心想这怎么也不靠谱的。
“行不行呀小后生!”他嚷道,“这可不是说着玩的!”
苏文谦没说话,敲开麻醉药玻璃瓶,先给了老孙一针。
俞亦秀也从没见过西医手术,饶有兴趣地盯着二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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