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铁柱捧着宝剑,发了一会怔,才惊觉的追了出去,门外的王欢已经跳到了马上,正欲离去。
“大人,我见了公主,怎么开口啊?”许铁柱欲哭无泪,这活儿他第一次做,没经验。
“你就说来日方长,好事多磨,让她耐心一点,不就行了。”王欢随口道,两眼朝天,驱马原地转了一圈,想起了什么一般又回头说道:“你的营头,今后就属夔州军山字营,负责湖广方面的防务,一应开支用度纳入军费财政直供体系,每月军饷,由马崇明直接发放,不用你夔州府承担。”
他的表情严肃起来,正色道:“营总一职,就由你兼任,下面的千户、百夫长,你自己挑选能者居之,把名单报上来给我过目用印即可。如此一来,夔州军政长官由你一肩挑,重任如山,须得仔细用心,不要让我失望!”
许铁柱心中,因为要给王欢擦屁股而无奈忐忑的情绪,被后一段话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极为高亢的兴奋。
因为年龄的关系,王欢并没有将许铁柱当作能够独当一面的能臣看待,虽然一直在培养,但并未重视,直到这两天来,看了奉节府城附近的治理井井有条,各处荒山开垦所得的良田一片又一片,阡栢纵横点缀乡间,远来的流民安置井然有序,没有民乱没有灾荒,处处都是一副安居乐业的太平景象,让王欢对许铁柱的组织协调能力,大为改观。
更为吸引王欢的,是那支两千五百人的军队,有陈奇瑜打下的底子,这支人马的确非常善战,石柱土家居民的悍然民风贯穿其中,让每个士兵都是天然的合格战士,加上合理的军器配备,这支军队的战斗力非常强悍。
许铁柱继承了这支军队,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如此强军,唯有自己人控制着王欢才放心,于是这营总,当仁不让的就由许铁柱来当了。
王欢几句话就定下了山字营的地位,许铁柱高兴至极,连忙躬身应道:“是!”
一个字说完,待他抬头,入目的唯有一群远去的背影,王欢的声音还在遥遥传来:“仔细用心,不要让我失望!”
许铁柱双目生辉,面泛红光,紧捏着拳头高声应道:“大人放心,有我在,夔州固若金汤!”
……
此刻远离夔州千里之外的山西镇大同城里,同样也聚集着两兄弟,端坐在大同总兵府大堂中商量要事。
大堂高大宽敞,几根粗大的梁柱立于两侧,足以容纳百人围坐。地下是方正宽大的青砖铺地,洒扫得一尘不染,两边摆列着十余个兵器架,斧钺刀叉铁锤长枪放在上面寒芒闪闪,杀气腾腾,为悬挂在大堂正中的一副巨大的猛虎下山图平添了许多让人胆寒的煞气。
图画中的虎爪下,就是主位,一把太师椅上坐着一名身材健壮、短须阔面的大汉,头戴乌纱凉帽,身穿紫色盘领长袍,袍子是丝绸所制,上面绣着宝相花卉,华丽昂贵,腰缠玉带,一块绿得晶莹剔透的玉佩悬挂腰间,加上双脚蹬着的牛皮官靴,让他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居于高位、权重人贵的傲然气势。
在主位两边,各有一排交椅,大多空着,唯有左首一张椅子上,坐着一个穿着锁子甲的武将。
粗看两人,有些让人分不清谁是谁,两人面貌相似,仿佛一个模子印出来一样。
两人是兄弟,坐在主位上的,正是大同总兵官姜瓖,坐在左首的,却是他的亲弟弟,和林总兵官姜瑄。
二人一母所生,当然长得相像,不过仔细辨别,还是很容易分出来的,姜瓖老辣,不怒自威,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精明和狡诈让他看上去有些阴险;姜瑄沉稳,长须白面,足智多谋,看上去像个师爷,素来有儒将的美名,一直以来,他在姜瓖身边担当着出谋划策的军师角色。
他们坐在这里,当然不是无聊闲扯。
相反的,两人愁容满面,忧心忡忡。
身边茶几上丫鬟端上的名贵香茗,已经没了热气,二人却无暇去端起来喝上一口,纵然姜瑄远从和林赶来,也没有碰一碰。
“大哥,已经打听清楚了,摄政王派出的,是以英亲王阿济格为首的满蒙大军十万人,端重亲王博洛、承泽亲王硕塞、多罗亲王满达海铺之,沿途汉军皆听其指挥,声势浩大。”姜瑄皱眉说道:“大军不日就将出发,多尔衮还要亲自壮行,看来我们惹火了鞑子啊。”
“哼!多尔衮当然火大了。”姜瓖鼻孔里喷出一股气来,恨声道:“江西金声恒反、广东李成栋反,鞑子们还没有来得及调兵遣将杀过去平叛,咱们兄弟又反了,他能高兴得起来吗?”
他把手里把玩着的一只玉如意颠过来倒过去的抚摩着,愈加愤然的说道:“天杀的鞑子,咱们投靠他们,这些野人非但不想着拉拢倚重,反而还猜忌打压,这是为人之道吗?怪不得天下汉军多反,咱们造反,是在是不得已而为之,是多尔衮逼的!”
姜瑄摸着长须,点头赞同道:“大哥说得没错,喀尔喀部犯边,年年如此,满清朝廷为何今年这么上心,要调集数万大军来大同协防,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姜瓖拍桌子:“这是要把咱们兄弟俩往死路上逼!看看耿仲明,崇祯年间就投靠皇太极,多年浴血征战,命都差点丢在战场上了,就为了几个逃奴,被鞑子逼得自杀!孔有德和尚可喜,也是汉人投靠他们很早的,多有军功,北边多坚城,都是他俩的大炮打下来的,现在被圈在辽东养老,我兄弟的资历跟这三位比都远远不如,鞑子视我俩更是不堪。我算是看出来了,这鞑子压根没把咱们汉人放在眼里,除了那几个跟着努尔哈赤就起家的汉人,其他的汉人就是他们的狗!”
两人一起拍桌子骂了一顿娘,出了一通气,姜瑄才觉得顺了不少,复又提起正事。
“大哥,鞑子不是人,但那些军马是实实在在的威胁,算算脚程,不出半个月阿济格就能兵抵山西,我们如何敌之,还得想个方略。”
姜瓖眉头一拧,凝神道:“我担心的就是这个,我手头兵马号称十万,其实战兵不过五万,有一半是空饷,其中银子堆出来的亲兵营五千,这些人放在山西没有敌手,但阿济格百战成精,他的手底下都是些不怕死的八旗兵,那些亲王郡王,也不是善茬,当年李自成都被打残了,我们力敌起来,很棘手啊。”
姜瑄也道:“小弟手上,抛开吃空饷的空额,实兵不到一万人,多老弱,都是平日里屯田的农民,种田没问题,让他们打仗,那就不行了,亲兵营倒有一千人,我都带来了,供大哥差遣。”
姜瓖没好气的瞄他一眼,气道:“我早就跟你说过,让你多做准备,把军队都足额配上,你看看,现在跟我说没兵,找干嘛去了?”
姜瑄脸一红,颇为尴尬的吃吃道:“这个,这个,大哥,那些空饷不是我一个人吃的,下面的参将游击都有份,要足额増兵,牵涉的利益太广,一两个月哪里能成。”
姜瓖摆摆手,像赶去一只令人不悦的苍蝇:“那些不提了,现在火烧眉毛,没兵怎么打仗?你告诉你的那些将官,限十天之内,给我把空额填平,不管用什么办法,十天之后我要看到和林总兵府的兵马列队大同城外!”
姜瑄知道事态严重,连忙应承下来,只听姜瓖又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阿济格来了我也不怕!这些年来山西大同镇我姜家脉络广阔,那个府不是我们的人?当年李自成不过一流贼耳,谁人服他?摄于他淫威表面迎合而已,一片石一败,就土崩瓦解。如今山西可不一样,到处都是忠于我姜家的人,阿济格不来则罢,他一旦来了,我要让他知道,什么是一城一堡、一民一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