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欢疾步上前,双膝跪地,大礼参拜道:“小人王欢,拜见宣慰使大人。”
跟在他后面的祖边、陈二狗和许狗蛋连忙也跪倒在地,口中喊道:“小人拜见宣慰使大人!”
只听堂上响起秦良玉沉稳、苍老又带着威严的声音:“起来说话罢。”
王欢等人应声而起,垂手立于堂上,马万年走到秦良玉身边,低头躬身道:“祖母,孙儿将王参议带到了。”
王欢抬头,但见坐在太师椅中的秦良玉,头裹富贵巾,巾上镶有一颗白玉,晶莹剔透,身着二品诰命夫人服饰,端庄沉稳,却面容瘦削,身材并不十分高大,脸上皱纹深刻,神情间隐约有疲态显现,只是精神炯炯,目光犀利,完全不像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妇人。
秦良玉也在打量他,王欢这时候头上已经冒出了一茬毛发,略有两寸来长,身上穿着寻常人家的麻衣,早已不似扬州城中的小和尚模样了,只是身高没长多少,仍然一副少年郎的样子,目光清澈,面容清秀,虽衣着简陋,却气质出众,昂然立于堂上,不卑不亢,一双眼睛静如止水,看上去凛然有大丈夫之风。
秦良玉不住点头,看着王欢赞道:“好一个少年俊杰。”
坐在右首交椅上的人也出声附和道:“姑姑说的不错,刚才我还在想,能带着我川中健儿跋涉数千里,越过关山无数的王欢究竟是何等人物,今日一见,果然是一位少年英雄,有道是英雄出少年,古人诚不欺我啊。”
这是一个体态魁梧的中年人,头戴方巾,身着锦袍,面容堂堂,看上去似乎是久居上位的武将,很有一股行伍气息。
坐在左首的人也同样微笑,显然很赞同右首那人的话,看着王欢不住点头。这人却是一副中年儒生打扮,年纪与右首之人相差不大,身材中等,体健有力,虽然穿着一身对襟长袍,同样也有一种悍然之气,显然也是军旅中待过很长时间的人。
这两人和秦良玉之间,在长像上很是接近,粗粗一看,就能看出应该是一家人。
王欢忙道:“大人们过奖了,一路奔波,能将军士们大部平安带回,全靠李廷玉李大人运筹帷幄,行动果断,王欢微末小子,只不过参详建议了一些主意,当不得各位的夸奖。”
坐在右首的人笑着转头对秦良玉道:“看看,有大功而不自傲,小小年纪就如此沉稳,确实难得,李廷玉真是捡到宝了。”
又道:“那几位回来的千总军官说起,我初初还不信,十七八岁的小蛋子,能有如此本事?如今见了真人,观其气度谈吐,才相信看来真有此事啊。”
秦良玉听了,笑容满面,看着王欢的目光柔和无比,指着右侧交椅道:“几位远道而来,先坐下喝口水。”
王欢等人拱手称谢,坐到了椅子上,有亲兵奉上清茶,几人的确是累了,都喝了一口,秦良玉待王欢放下茶杯,开口问道:“王欢,你是何方人氏?年岁几何?”
王欢忙答道:“大人,小人扬州人氏,今年十七岁。”
秦良玉不禁略惊,讶然道:“年纪轻轻,就能立成大功,不能以侥幸度之,我观你谈吐,极有分寸,似是受过高人指点,你可曾拜过名师大儒?”
王欢肚子里腹诽道:为什么人人看到我这副样子,都不相信老子本来就是个有本事的人,非要问出谁是老子的师父,我自学成才不行吗?
没奈何,王欢只得把骗过李廷玉的鬼话拿出来又忽悠了一遍,听得座上三人做恍然状:原来是不世出的大贤教导出来的徒弟,心理顿时平衡了,如果王欢如此妖孽,没有名师教导就这么突然冒出来,对世人的冲击也太过猛烈。
秦良玉又道:“原来如此,王欢,你不愿说出你的师承也罢,毕竟那是师命,不可违反。不过你和李廷玉从扬州城离开时,只有你和他两人商议的计划,其他人语不能详,你且给我们仔细说说,这其中的曲折。”
这是题中应有之意,毕竟先回来的那些白杆兵,压根只是执行李廷玉和王欢的命令,没有参加具体的商议过程,所知道的不多,秦良玉也只是从他们口中了解了个大概,既然王欢正主在此,自然要问个明白。
于是王欢从自己躲入寺庙中开始说起,怎么毛遂自荐找上了李廷玉,又是怎么献上暗度陈仓的计划,如何留下了马全在洪泽湖上,一件件一桩桩,明白的说了一遍。其中许多故事,连祖边和陈二狗、许狗蛋三人都是第一次听说。
整个过程剧情跌宕起伏,危机处处,惊心动魄,听得座中人等全神贯注,说到紧要处,众人全都面色严峻,抓着座椅扶手几乎屏住了呼吸,就连参与了整个过程的许狗蛋和陈二狗也顿时觉得自己怎么冒过这么多的险,等到王欢一气说完,整个大堂中鸦雀无声,掉根针在地上都能听到声音。
良久之后,秦良玉才长叹一口气,黯然道:“李廷玉赤胆忠心,如此死去,却是可惜。”
站在她身侧的马万年刚才听得浑然忘我,这时候还陷在王欢的描述中无法自拔,听秦良玉叹息,忍不住出声道:“祖母,清狗如此可恶,竟然屠城杀我汉家子民,孙儿愿提兵出川,效仿李将军千里杀敌!”
秦良玉瞪他一眼,目光凛冽,马万年立刻从热血上头中清醒过来,心儿一颠,自知这场合没有自己说话的份,连忙低头闭嘴了。
左首坐着的儒生模样的人劝道:“年儿说得没有错,姑姑,那鞑子凶残无比,当年在北方我们与之对阵时就打过交道,对敢于抵抗的城池经常屠城,惜我大明朝廷无能,徒叹百姓遭殃,年儿有此志向,并不是坏事。”
秦良玉叹道:“这老身知道,只是年儿他爹死得早,就留下这么一个后人,如果他也当武将,有什么闪失我们马家就绝后了。”
此话一出,左右首的两人都不说话了,只是叹气,马万年倒是有话想说,还没开口就被秦良玉的眼神给吓回了肚子里。
秦良玉把目光转向王欢,微笑道:“年儿,你给王欢介绍一下你的两位舅舅。”
马万年答应一声,上前向王欢指着坐在右首的魁梧大汉道:“王欢,这位是我二舅秦拱明,大明SC副总兵。”
秦拱明性格豪爽,起身朝王欢四人拱手一礼,三人慌忙起身还礼。
马万年又向坐在左首的儒生模样的人介绍道:“这位是我大舅秦翼明,曾任HN副总兵。”
四人又连忙向秦翼明施礼,秦翼明微笑着微一欠身,算是回礼了。
待几人落座,秦良玉缓声道:“王欢等人为我白杆兵子弟殚精竭虑,以身涉险,换回了我数百儿郎性命,此等大恩,我石柱军民理当回报。”
她说到这里,却停住了话头,只看着王欢微笑。
王欢心头电转,立刻回答道:“国难当前,社稷将倾,王欢虽是一少年,却也不愿做那亡国之奴,情愿将这一腔热血、大好青春,献于秦总兵麾下,哪里敢论回报。”
一席话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堂中众人都感到此话从如此年少的人口中说出,太过豪迈,看向王欢的眼神,顿时都充满了赞扬的色彩。
秦良玉也面上带笑,由衷高兴的又问道:“好!只是我石柱地小人寡,你不要觉得委屈了。”
王欢道:“石柱依山旁水,人杰地灵,资源丰富,只要经营得当,同样能有一番作为,秦大人不要顾虑王欢,只要能一展胸中抱负,王欢敢不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