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九章 姜瓖的大饼

在路上,受到了好几股明军的围堵,这队清兵有人有马,颇为吸引四处游猎的山西义军,在一个真鞑子脑袋值五两银子的高额悬红下,整个吕梁山东边能拿刀的男子都动起来了,虎落平阳被犬欺,纵横无敌的八旗兵成了人人眼中的金娃娃,来去自如的土著们疯狂的在山野间搜罗,落单的清兵成了最佳的下手对象,甚至发生了为争夺一股十来人的八旗兵脑袋,围剿的两股义军先打了起来,把还手握兵刃的八旗兵当作泥塑菩萨般无视了。

跟这些想发财的义军纠缠折了一些人手,在山上还迷了路,转来钻去又走丢了一些人,这么一折腾下来,此时跟在多尔衮身边的,不到五百人了。

在战场上撤退,是不可能有机会带着给养的,这几天下来,风餐露宿,满心希望出了大山能够在前面这个县城里得到一些吃喝衣物,却没想到是一片泽国,遥遥望过去,土夯的城墙都被水泡的塌了一大块,实在没有弄个筏子进去的必要。

“王爷,这里还有昨天打的半只兔子,你先吃点,后面的路还长。”罗什从怀里摸出一块兔肉,递给多尔衮。

多尔衮接过,烤得金黄的肉虽然隔夜,却依然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特别是对饿了一晚上的人来说,无比的诱惑。

多尔衮嗅嗅,伸手撕下一块,将剩下的扔回给罗什:“分给大伙,都吃点。”

罗什点点头,把两个拳头大小的兔肉给了一个拔什库,让他去分,这点肉,对这些刀尖上打滚的厮杀汉来说,塞牙缝都不够。

“休息一下吧,”多尔衮疲惫的在一块大石上坐下,此地紧靠官道,有一片风化严重的岩石挡风,隐蔽不为人所知,可以提防后面的追兵:“都跑了一夜了,想必明狗不会追到这边来,歇息一会再走,取水来喝。”

罗什赶紧吩咐下去,八旗兵们纷纷择地休息,有人去河里打水,洪水污浊,必须用水囊镇一镇,或者烧开了才能喝。

多尔衮闭目养神,罗什巡视了一圈,转回来,坐在近处,多尔衮仿佛知道了他的到来,眼睛闭着问道:“大同方向有没有消息?”

罗什丧气的摇摇头:“没有,派出去的斥候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到大同。”

有人过来,恭敬的给二人递上水囊,罗什接过,先给了多尔衮。

多尔衮灌了一口水,方才缓缓睁眼,把水囊还给罗什,沉声道:“无妨,阿济格办事沉稳,得到我军战败的消息,自会有应对之策,洪相这时也应该在大同附近,会把我们议定的方略告诉他。虽然有些仓促,不过我们早就将手里的人财物大举北运,撤退忙是忙了点,也不会有大的损失。”

罗什垂目,憾然道:“如此一来,我大清可就将这花花江山,还给明国了。”

多尔衮哂然一笑,不屑道:“有何可惜?太祖在辽东起家,过的是狩猎放马的生活,缺什么就入关抢掠一番,多么自在!再说了,我们退出关外,也不是不回来了,如今各地人口、财物都运到了关外,关外已经成了小江南,盛京堪比南京城,日子并不见得差什么,丢下个烂摊子给明国,等他们又建设好了,我们再打回来,岂不美哉?”

罗什面色一喜,哈哈大笑:“还是摄政王高明,我们大清根基在关外,关内如何,于我们无关,能得就得,不能得就抢个稀巴烂,下一次我们还来!哈哈哈!”

“汉人说得好,能屈能伸,方为大丈夫。”多尔衮又喝了一口水,咂舌道:“王欢此刻得意,却不知暗中得罪了多少明国官僚,仅他收拢财权,独家经营互市一项,就断了不少人的财路,他倒是发了,却让不少明国大族折了银子,我们一走,不光是关内烂摊子,还有多少明国内部矛盾冒出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些烂事,足以拖垮王欢。”

罗什笑道:“我听汉官讲课,说以前汉人就最喜欢窝里斗,那什么宋朝时,皇帝还杀了最为得力的大将,真是不可理喻,摄政王妙招,以退为进,让他们内讧一番,我们在关外修生养息,养足了精神,再回来杀他个片甲不留!”

“内讧虽好,却还得煽风点火,才够好看。”多尔衮眯起了眼睛,抵御头顶毒辣的太阳:“洪相已经安排妥当,派了使者去南方明国朝廷,进谗言下绊子,就不信王欢不倒!”

罗什听了,更加兴奋,凑近过来,正想说些什么,却听远处有人奔过来,急声高喊:“后面有明狗踪迹,快走!”

两人一惊,连忙爬起来,翻身就走。

……

大同。

姜瓖和往常一样,每天早上天刚露出晨曦的时候,准时起来,喝一碗越来越稀的粥,提着刀就踏上了城墙。

这么长时间以来,大同城头每一处墙头都有战乱留下的疤痕,一些拉锯激烈的地方,甚至塌了又修修了又塌,坑坑洼洼残破不堪,却奇迹般的依然牢牢掌握在姜家手中。

守城的兵早已麻木,仿佛没有结束那一天的厮杀日复一日,晚上睡觉时,都要向神明表示谢意,并双掌合十祈祷明天依旧能够活下来。

清军的攻城虽然懈怠下来,但城外那长长的仿佛另外一道城墙般的木栅和壕沟就是压在城内人心头的一块巨石,城内的人好像在一座巨大的监狱里,如老鼠一样苟活着,等着城外的猫什么时候玩够了,发动雷霆一击,要了小命。

姜瓖内心里很矛盾,他有些后悔前些日子没有趁清军围城未成时没有突围而出,心存侥幸的留在城里,另一方面,他又怀着巨大的希望揣测着城外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巨变,让清兵围而不攻。

每日里巡视城墙,日落时分,他都要偷偷的登上高高呃箭楼,在清军炮手看不到的阴影里瞭望远方。

清军大营里依旧是层层叠叠一眼望不到边的营帐,旌旗如云、兵戈如海。

这就让他满心的希望沉到了最低处,闷闷不乐的下去,缩在冰冷的藏兵洞里睡去。

这就是他的生活,已经这样过了几个月,以至于当清兵攻城炮火连天时,他必须时刻提醒自己,并这样为自己的兵打气,方可将坚持下去的决心一直放在胸腔里。

“兄弟们,挺住!”他大声喝道,来往奔走于城墙上:“外面朝廷大军就在路上,很快就要到大同了,只要坚持下去,我们就是朝廷功臣,富贵荣华、指日可待!”

大饼在空中飞舞,就是不知道何时落地。

这一天早上,他还在捧着瓷碗喝粥的时候,一个亲卫跌跌撞撞的进来,用一种似乎不像人类发出的声音哼哼唧唧时,姜瓖心都要跳出来了。

他丢下碗,任凭它在地上摔成碎片,连刀也没拿,就冲上了城头。

所有的兵都看着城外,指指点点,半信半疑半喜半忧。

姜瓖扑在一面垛口上,看到了长壕外面,星罗棋布密如麦田的清军大营,开始缓缓开拔了。

一队队整齐的兵马,正在列队,铁炮拖上了炮架,大车装上了辎重。

姜瓖揉了揉眼睛,肯定了这一切,他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大饼落地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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