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廷玉“呼哧呼哧”的吞着面疙瘩,吱咧着嘴忙里偷闲般的道:“大人,今天鞑子气势汹汹,汉军蒙古人轮番上阵,就差真鞑子了,却连关墙都没挨着,战力堪忧啊。这般看来,这伙牲口在关内别的没学到,享福糜烂倒是学得精通,连拿刀的力气都没了。哈哈哈!”
他笑得豪迈,马新田却摇摇头,冷然道:“这可不对,建奴没动,这么说为时尚早。豪格在四川时我们跟真鞑子交过手,那伙野人可并没有比在关外时差,从冰天雪地里茹毛饮血出来的人,拿刀搏杀的本领就像娘胎里带来的一样根深蒂固,没有那么容易退化的。”
李廷玉不服气了,把碗一放,叫道:“马阎王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今晚上就带人去偷营,管他真鞑子假鞑子,砍他几百个脑袋回来给你瞧瞧!”
马新田眉毛一扬,道:“今晚我去,白天你乏了,晚上且休息。”
王欢和李定国看两人斗嘴,呵呵的笑。
笑罢,王欢扭头看看李定国,道:“定国有什么看法?”
“大人早有定计,何必来问末将呢?”李定国谦卑的抱拳:“不过偷营放把火,也不是坏事。”
王欢摸着下巴,眯着眼睛思量起来,这时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外面收捡尸体的清军阿哈也撤了回去,四下里空荡荡的,晚风吹过,将地面上的血腥味激荡开来,提醒人们这里白天发生过的惨烈。而木栅里四处点上了火,一些士兵前出,开始借着火光把壕沟里的盾车残骸清理出去,恢复沟堑障碍的功能,为第二天的战斗做好准备,弩弓手们在身后护着他们,手搭着箭矢扣在弓弦上,警惕的注视清军大营的方向。
清军大营的火光在极远处隐隐约约,映红了天边,雨后放晴的夜空分外璀璨,繁星汇成银河穿越墨绿色的天空,衬托着月亮的皎洁,偶有云朵飘过,让月光像被薄纱掩饰的少女,羞羞答答的遮住了脸。
“马新田带一千火字营的人去吧。”王欢缓缓道:“抽白杆兵出身的老卒,绕一下路,翻山过去,都带些火油,雨刚停,没火油不便放火。”
马新田站起来,抱拳领命,李廷玉悻悻的看他一眼,目光里满是嫉妒。
“要小心,满八旗也是白山黑水里长大的,山地里的本事不比白杆兵差多少。”王欢叮嘱道:“如果不好动手,就回来,以稳为重。”
马新田简单的答道:“明白了!”
李定国笑道:“马将军老川兵,山岭里长大,山里的本事无人能及,派他去再好不过了。李将军毕竟长于战阵厮杀,长枪大戟的本领虽高,在树梢上悬崖边的动作却有所不逮,况且白日里辛苦了,夜间休整一下也是正道。”
几句话轻轻松松,道明了王欢选择的正确性,也无形的化解了李廷玉的略略尴尬。
王欢欣赏李定国的地方就在这里,总是能洞悉全局,眼光独到,跟王欢走在一个频道上,还情商超高,善于平衡将领之间的关系,历史上的明末第一名将,果然名不虚传。
李廷玉果然很受用,高兴起来,抖着大胡子道:“夜袭若是顺利,大人,明天这天也晴了,是不是把炮营拉出去,轰轰烈烈的干上一场,就像你说过的,打一场代差的战斗,让多尔衮也尝尝铁弹追着屁股打的滋味?”
自从跟尼堪的大战之后,李廷玉就迷信般的尊崇起大炮来,黄色火药超越时代的威力让独眼将军血脉喷张,威震天下的蒙古骑兵和令人威风丧胆的女真兵在火器的打击下,就像傻子一样毫无还手之力,这等爽快的暴力感,深深的迷住了他。
一想到多尔衮在神威炮的铁弹下如耗子般逃窜,李廷玉就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声粗犷,传得很远,让木栅外清理壕沟的兵都频频好奇的看向这边。
“明天不行,天刚放晴,到处都是稀泥,路不好走,无论神威炮还是轰天雷都拖不出去。”王欢摇摇头:“炮太重了,车轮会陷进泥里,牛都拉不出来,要想拉炮出去,少说也得等几天。”
“那也成,等鞑子来攻吧。”李廷玉挥挥拳头:“多尔衮不会死心的,他带的兵那么多,不多死几个,他岂会干休?”
“的确不少,听探子报来,有五万多人,一些各地的汉军还在陆续赶来,都算上的话,起码动员了近十万人。”马新田道,双手扶着膝盖,威严正坐。
“大半个中原的清兵都过来了。”李定国道:“多尔衮真看得起大人啊。”
“这样也好,起码姜瓖那边的压力要小很多,大同就不会丢。”王欢肃容道:“大同是一根饵,这个饵还在,多尔衮就舍不得离开山西,阿济格的主力也不会走,在山西围歼鞑子主力,比让他们逃到北直隶抱团据守或者奔出山海关外聚兵伺机打回来要轻松得多!”
“在山西把建州八旗的精锐吃掉,附会的蒙古人和汉军就会树倒猢狲散,势单力孤的女真人如果还敢逗留在关内,首尾两顾的汉军就会把他们吃了,蒙古人则会抓住最后的机会抢上一把,然后丢掉他们自回草原,所以只要在山西抓住八旗兵的主力,整个北方的形势都会朝有利于我们的方向发展。”
“灭掉女真人的有生力量,等于拔了他们的根!”
“女真人本就人少,死一个就少一个,比不得我们汉人,子子孙孙无穷尽也!把多尔滚带来的两万人和阿济格带的两万人吃掉,他还剩下多少?五千还是一万?除了带着抢来的财物奴隶逃出山海关,回到辽东老家,他们还能干什么?”
李定国、李廷玉和马新田三人静静的听着,思索着。这个计划王欢早就在之前就告诉过他们,此时提出,不过是加深印象而已。
“如果天公作美,早一点放晴,就没这么多事了。”李廷玉叹道:“稀里哗啦的打过去,简简单单的多好。”
“未必然!这雨虽然于我们火器不利,却也拖慢了多尔衮的节奏,如果早些放晴,草原上的人,也许就赶不上堵住鞑子的后路了。”李定国认真的说道:“堵不住,等于前功尽弃,只会把鞑子打溃,而不是消灭掉。”
“只要堵住了,那就什么也不用担心了。”马新田开口道:“蒙古人的马很快,多尔滚残兵败将,跑不掉的。”
“但是,蒙古人实在不可尽信,常言道,非我族者其心必异。得做好万一蒙古人不来的准备。”
“能有什么准备?他们不来,我们就打呗!一直打,打到北直隶、打到山海关、打到沈阳去!”
“但是如此一来,南边还要不要?整个大明难道就我们打鞑子、便宜南边那帮鹌鹑?”
三人议论一会,都把目光落到了王欢身上,话里行间,仿佛与多尔衮的战争已经板上钉钉般的赢定了,争论的焦点,居然是如何才能把鞑子主力吃掉在山西。
这在旁人听来,宛如天方夜谭,不过对这里的四个人来讲,却是天经地义。
王欢在身边的石头上敲打着指节,双眼微眯,静静的看着地上燃烧着一团火,露出一个狡诈的笑:“会来的,我给他一个大大的画饼,又送了个无法拒绝的礼物,以本塔尔汗贪婪的性子,他不会错过的!”
嘴角翘起的角度,如狡狐露齿,让其余三人全身都冒起了鸡皮疙瘩。
(本章完)